疆:荒凉密码
2012-12-09 17:31:17 作者:编 来源:天山网 浏览次数:0
11月中旬,吐鲁番地区托克逊县库米什镇之行,让我对荒凉有了一些感悟。</p>
荒凉人家
库米什的初冬是个让人难堪的时间段,冷飕飕的天气,光秃秃的大地,死气沉沉的荒山,灰蒙蒙的天际,世界似乎在这里走到了尽头。想到这儿,一种愁绪弥漫开来。荒凉的确可以扼杀一切,不过,荒凉也能激发生命的潜能。</p>
热瓦甫·吾甫尔是库米什镇柯尔克孜铁米村农民,今年40岁,一家4口人,8亩地,常年饲养着6只母羊。1958年,热瓦甫·吾甫尔的父亲从托克逊县城来到库米什,他原打算在这里打馕,赚点钱再回去,后来发现库米什的气候比县城舒服多了。他父亲打消了开餐馆的念头,并把家安在了库米什。这个家庭因此成为有史可查的定居库米什最早的几户人家之一。</p>
热瓦甫·吾甫尔的老婆做饭在村里很有名气,基于此,库米什镇党委书记崔业龙建议热瓦甫·吾甫尔开一家专门卖抓饭和饺子的餐馆。热瓦甫·吾甫尔动心了,他还打算买一百只黑羊,发展畜牧业。目前,他的羊圈已经盖好了,他正寻思在哪里能买到好母羊。</p>
曹望水是库米什镇政府干部,他在这里整整待了27年。妻子在街边开了一家商店,顺带开了个小煤场,煤场的煤主要供应过往库米什拉沥青的车辆,年煤炭销售量在1500吨以上。</p>
曹望水觉得库米什夏季凉快,在这里只要稍微有点头脑,就能过得优哉游哉。他随口说的几句话令人刮目相看。他说:库米什是个驿站,既然来到这里,你只能依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荒凉也好,孤寂也罢,这里根本不允许你焦躁、烦闷,因为烦恼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你只能学会适应,适应这里的咸水、戈壁、荒山秃岭。适应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就来了。</p>
通过热瓦甫·吾甫尔和曹望水的叙述,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与托克逊县城相比,荒凉的库米什好就好在夏季天气舒适,而且还有赚钱的机会,由此库米什的荒凉成了某种幸福密码。</p>
来自海的信息
前往库米什新发现的玉矿途中,我一直思考着曹望水的话。同时,脑海中不时闪过热瓦甫·吾甫尔的影子。</p>
雪和大雾隐藏了山野间的小道,我们没有找到玉矿,一路稀里糊涂进入一个石灰岩开采矿区。矿区守门人好像也被严寒和大雾搞晕了头,听到车喇叭响,瑟缩着腰身,打开木栏,放我们进入了矿区。浓雾裂开了几道缝隙,偌大的矿区,影影绰绰的机械,静静地躺在阴冷的荒山之中。按照厂区路边指示牌,我们径直来到办公及生活区。雪地上没有人或动物活动的痕迹。陪同我采访的人说:有人,肯定有人。然而,敞开的门,门里空荡荡的。贴着封条的门,门里门外冷冰冰的。</p>
返回守门人处,中年男人缩头缩脑望着我:没人?对不起,忘了忘了,早晨他们下山了,还没回来。天马上黑了,快回来了。山里待着,鬼影都没有,能把人憋疯……守门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焦躁而又无奈。我想起曹望水的话。守门人与荒凉的冲突显而易见。</p>
守门人告诉我,这个石灰岩矿是大矿,周围的山包都是石灰岩。夏天最忙的时候,这个矿一天开采5000吨矿石。市场对石灰岩矿石需求的季节性很强,目前整个厂区只有5人留守工地,其他人都放假了。</p>
石灰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石灰石。石灰岩由珊瑚礁与贝类残骸堆积而成,因此,有石灰岩的地方就曾经是海洋。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珊瑚礁是热带及亚热带海洋五彩斑斓的生态体系,现实的库米什却是由荒凉主宰的世界,反差之大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但是,这种反差却给我们提供了思考的契机。</p>
亘古荒野
库米什每天都上演着适应荒凉或与荒凉冲突的故事。崔业龙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三年前,刚来库米什那会儿,崔业龙认为穿越库米什大地的高速公路就是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依靠这条河库米什完全可以变一个样子。</p>
三年过去了,崔业龙盯着这条“大河”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库米什的亘古荒野。从古至今,路边经济或驿站功能一直主宰着库米什的兴衰,这条公路给库米什带来了希望,同时也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了不利因素,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当地农民很少能够享受到路边经济带来的利益。就像热瓦甫·吾甫尔等农民一样,他们虽然适应了荒凉,但是,日子过得并不富裕。而要改变这种状况,并非不可能。</p>
托克逊县是吐鲁番黑羊的原产地,库米什镇虽然只有两个村几百户人家,但家家户户都只有几只羊。农民无法饲养更多羊的原因是没有草料。去年,镇上建议农民压缩棉花种植面积,种植草料发展畜牧业。今年,热瓦甫·吾甫尔在全村带头种了两亩饲料玉米,玉米收获了,好处显现了出来:他不再为羊过冬的饲料犯愁了。</p>
“发展畜牧业对库米什来说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是,总比停滞不前强。生活在这么荒凉的地方,比的是耐力。”崔业龙注视着荒野说。</p>
离开石灰岩矿,我们又去了一个花岗岩采矿场。迫于严寒,这个采矿场也停工了。</p>
此时,天完全黑了,浓雾和夜色挤压着荒凉的采矿场,逼退了生命需要的温度,榨干了山川大地的希望,你甚至不用担心灵异或鬼怪跳出大雾,行凶作祟。</p>
罗布泊足够荒凉,同样的季节,我在罗布泊遇到过奔驰的黄羊、飞翔的鸟,发现了野骆驼的新鲜粪便。然而在这片与罗布泊毗邻的区域,一路上我们没遇到任何活物。</p>
荒凉主宰着一切。或许荒凉正是一切的本质?46亿年前地球诞生之初,情形大概如此,随后这□本报记者李桥江里发生了一系列变化。通过地表,我们可以知道这里曾经有过海洋,库米什地下丰富的煤炭储量则告诉我,海水退去后,这里曾森林密布。后来,天山隆起扭曲、变形、断陷形成封闭的吐鲁番盆地及盆地南缘的库米什荒野……后来,人来了,库米什荒凉依旧。再后来,人们开始理解荒凉……
古往今来
面对荒凉,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选择漠视,有的人选择自我封闭,有的人选择面对和解读。这些选择没有所谓的高尚或懦弱,就像不同生存条件下有着不同的生物种群一样。</p>
库米什很少降水,地表绝大多数区域也没有河流、湖泊,因此这里的山川大地从定型的那一刻起变化就不大——这里所说的变化不大是地质年代相对于人的生命或人类文明而言——具体而言,2000多年前的张骞及1200多年前的唐代诗人岑参看到的库米什,与现在我所见的库米什并无二致。</p>
张骞的西域之行被后人称之为“凿空之举”,岑参的诗被誉为边塞诗高峰。由此,我们不难发现,荒凉之于人类,往往能够触发许多出人意料的东西。</p>
幸福因人而异。岑参的诗粗犷豪迈,读来令人荡气回肠。诗人肖梅的诗同样耐人寻味:“我喜欢荒野,喜欢荒野的荒凉。我可以与一粒石子交谈几个时辰,可以和一根草茎交朋友,我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守着我的朋友——荒野——倾听。你们的荒野是我的幸福,你们的荒凉是我的荣耀。我来自荒野,行于荒野,最后归于荒野。”
生活在库米什的人对于荒凉采取的态度是适应与忍耐,外来者,尤其是一些外来文化学者面对荒凉有一种倾向必须引起我们的警觉——任何事物都要贴上文化的标签,似乎挖掘不出所谓内在的文化,就显得落后或没有品位。实际上,不论戈壁、沙漠或是荒野,它们均有自身的演化过程,是一种自然存在,我们在文化意义上的思考不过是画蛇添足。</p>
具体而言,2000多年前的张骞及1200多年前的唐代诗人岑参看到的库米什,与现在我所见的库米什并无二致。</p>
诗人肖梅的诗同样耐人寻味:“我喜欢荒野,喜欢荒野的荒凉。我可以与一粒石子交谈几个时辰,可以和一根草茎交朋友,我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守着我的朋友——荒野——倾听。你们的荒野是我的幸福,你们的荒凉是我的荣耀。我来自荒野,行于荒野,最后归于荒野。”
(编辑:阳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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