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毓海
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美国纽约大学东亚系访问教授、日本东京大学教育教养学部特任助教授、韩国高丽大学人文学部客座教授。他编剧的《毛岸英》荣获飞天奖一等奖。
勤奋与斗争思维才是西方走向强大的根本,这是我们应该学习的东西。
提起韩毓海,不能不提到《五百年来谁著史》,作为一本普及型学术著作,从去年到今年,它的销售量已突破17万册,堪称是出版业的一个奇迹。
因为观点不同,大多媒体对此选择沉默,因为一道人造的立场,太多人在刻意忽视。然而,这却不能抹去《五百年来谁著史》的雄辩与理性光芒。
《五百年来谁著史》的姊妹篇《龙兴》仍在反复修改中,可韩毓海却忙里偷闲执笔了《人间正道》,那是胡鞍钢、王绍光、周建明等几位学者共同的声音。
在新中国出版史中,可能还从来没有这样一本书:几个普通人,将自己对党的理解自发地写出来,没有上级意志,没有机构指令,它的话题如此宏大,它的面貌如此“正统”,却在市场上赢得一片好评。
这是一本检讨历史经验的书,又是一本眺望未来的书。90年风风雨雨,究竟什么才是人间正道?我们该如何反思过去?
这是一个喧嚣的时代,体制、价值、观念、道路等等大词正占领着话语空间,然而,曾经的道路真的是靠图纸作业走过来的吗?那些成功真的是几个概念铸就的?如果名词可以解释一切,中国近代史为何会这般挫折、苦痛与艰难?而凭着坐而论道,就能突破这个死循环?
在不知不觉间,我们正在忘记历史,而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可究竟怎样把握人间正道?怎样才能不偏离人间正道?几位学者激烈的争论,最终凝聚成了这本厚重的书,抛开假问题,面向真问题,本书拓展了一条全新的启迪之路。
中国道路应该有个主语
北京晨报:这本书的缘起是什么?
韩毓海:是一个很偶然的机缘。上海学者周建民老师为建党90周年写了一篇稿件,交给胡鞍钢、王绍光和我看,当时的感觉是,周老师满肚子是理,就是讲不出来。一是他文风太老实,不易被读者接受,二是这个题目太不讨巧。
北京晨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写成书呢?
韩毓海:因为对周老师的观点我们很认同,今天说中国道路、中国模式、中国奇迹,总要有个主语,如果不提中国共产党,就找不到解决许多现实问题的动力和抓手,所以胡鞍钢建议我执笔重写。
北京晨报:当时想写成一本书了吗?
韩毓海:没有。一方面,这种题材的书,市场风险比较大,另一方面,还有政治风险。但作为学者,我认为这是个重要课题,很愿意去做这件事。就在我拖拖拉拉时,人民大学出版社先期投入费用,组织大家开了两次研讨会,这下没退路了,只好把它写完。我入党很晚,别人开玩笑问为何入党,这本书算是我对这个问题的一个回答。
选择60%还是7%
北京晨报:对这个问题,我也很想问。
韩毓海:其实是整个中国社会都应回答的问题。如今整天骂制度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看主要是从制度中获得了利益的人,包括三种人,一是干部子弟,二是一部分官员,三是一些高级知识分子。总之,越是日子过得好的人,抱怨越多,骂得越凶。我有一个朋友,是高干子弟,一生靠父母的光环生活,高考分不够,他照样能上大学,现在住别墅开好车,可天天给我发短信,骂这骂那。今天手机中很多“段子”并不是老百姓编的,恰恰是一些官员编的,只有他们才最了解情况。他们为什么能骂?因为生活压力小,整天无所事事,他们形成了一个“精英”圈子,但这个圈子最多也只占人口总数的7%。
北京晨报:那么不骂的人又有多少呢?
韩毓海:我给你举个例子:当年山西举全省之力修路,太原近郊有座高架桥,直接建在居民楼上面,当时承诺经济条件好了,马上搬迁。可一等就是20年,山西GDP从200多亿到突破一万亿,可老百姓天天还得忍着噪音污染,我去了很生气,说:共产党怎么能这么干事呢?可老乡马上说:这可不能怨共产党,共产党不让外国人打进来,有错误肯纠正,这就够了。这些最普通的老百姓不骂共产党,他们占中国总人口的60%。
要认清哪头重哪头轻
北京晨报:可经常听不到这些正面的声音。
韩毓海:因为我们没搞明白哪头重哪头轻,天天和精英圈讨论,自然听到的都是7%的说法,可给他们的越多,他们抱怨越多。你看天天编段子的,要么是央视拿几十万月薪的主持人,要么是新富阶层,要么是睡到11点才上班的那些人,他们谁不是制度的受益者呢?所以我说,那些领导的孩子,是被爸妈给惯坏了;而许多中上级领导是弄臣,靠嘴上会说话会逗乐而得到提拔,是干部队伍中的赵本山,他们被领导给惯坏了;而部分知识分子,是被老百姓给惯坏了。他们骂,其实是嫌奶给得太少。那么,我们该对60%负责呢,还是该对7%负责?中国60%的人民养活着7%的精英阶层,不解决这60%的问题,任何民主都是假民主。前几天,我在香河买了套家具,送货上门的师傅已经60多岁了,非要自己扛,怎么也不让我搭把手。他说,你是教授,怎么能干这活儿?到了家里,他替我鸣不平:怎么大学教授住这么小的房子,这太不公平了。中国老百姓尊重读书人,可今天许多读书人日子过得好了,却认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主动脱离百姓,所以我说他们被老百姓惯坏了。这些精英圈的人永远在指责别人,总觉得老百姓差、党腐败,可没有老百姓、没有党,你的好处从何而来?
怕苦是时代之癌
北京晨报:为什么从体制中获益的人,反要咒骂体制?
韩毓海:因为没搞清“我是谁”,吃苦耐劳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艰苦奋斗是共产党人的胜利基础,可今天这个精神正被淡化。很多体制受益者怕走路,怕吃苦,不愿意到那60%人当中,听不到这60%的声音,只能天天听那7%,失去了自我。我们总在讲核心价值,什么是核心价值?艰苦奋斗才是核心价值,否则就搞虚了。我最近读《蒋介石日记》,他天天抱怨人民素质太差,水平太低,发自内心地着急,整天想着怎么提高人民,可北方大片领土沦陷,他却不愿飞到北京去,天天和江浙财阀混在一起,离人民这么远,不能和他们共命运,这怎么可能成功?毛岸英刚从苏联回来时,毛泽东让他去山西搞土改,他怕干不好,问该怎么办,毛说很简单,就是一刻不能脱离群众。我对山西情况比较熟,其中石峪县地处风口,环境恶劣,新中国成立60年,18任县委书记,上任第一件事都是拿起铁锹去种树,今天它被称为代北江南。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坡地,令人心潮澎湃,这才是人间正道。过去形容湖南人有四句话,叫“吃得苦,霸得蛮,不怕死,耐得烦”,作家韩少功把自己孩子放到乡下,说不能吃苦,不会读书,这还叫湖南人?可今天湖南成什么了?成了“娱乐大本营”,许多湖南人把孩子送到外省去读书,这应该反省。
西方如何走向强大
北京晨报:您强调吃苦耐劳和艰苦奋斗,但更多学者在强调制度、文化,认为这是西方文明后来居上的根本原因。
韩毓海:西方之所以强大,关键在两点,一是它的勤奋,二是它的斗争思维,这才是根本原因,制度与文化作用远没想象得那么大。我在美国工作时,从早上7:30一直忙到晚上7:30,两节课每天要重复讲三遍,身体不行的人根本坚持不下来。在纽约,我住的房子才7平方米,头天下飞机,第二天就要去上课。在美国,教授怎么了?和苦力没什么区别,美国没有中国这样的精英阶层,整天闲着没事干,到处品头论足,靠人文精神混饭吃,日本同样没有这个阶层,在美国,所谓“独立知识分子”就是失业的代名词,不论是日本还是美国,他们年轻人的勤奋精神比我们强得多。再有就是斗争思维,美国电视上整天都是对打的节目,拳击都算温和的,自由搏击、泰拳之类,每天都是血淋淋的。勤奋与斗争思维才是西方走向强大的根本,这是我们应该学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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