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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的活着 文/史瑞杰 第一章荒诞怪异的规则 (1)可耻的压迫我很庆幸我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个人。1983年我出生后,八岁起开始被关进“苦牢”,一关就是六年,六年里我遭受了各种各样的“皮肉之苦”,整整六年的非人生活带给我的痛苦和阴影,挥不去,忘不掉,不敢再想,不敢回忆,因为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依然是那么的清晰,所以我不敢也不能用文字完整的记录那段痛苦的童年生活,而荒诞的是,这个经历了六年的苦牢竟然叫做学校,那些手中拿着各种棍棒的女人们和男人们被人们叫做老师。胆小的人都是善良的人,既胆小又善良的人是可怜的人。我做了好多年这样的人,我生性温和胆小,而我却每天面对各式各样的暴力和压迫,但我一直顺从这样的状况,我想如果这是战争时期,我一定是个听话的奴隶,如果我被敌人俘虏的话,面对严刑拷打我一定什么都招,成为一个彻底的汉奸。每次经历那些男人们和女人们的屈辱后,我都会想这个关于汉奸的问题,然后就羞愧的流泪。我选择过逃亡,然而一个孩子,我能逃到哪里去呢?这是规则,儿童都得上学,所以我一直就认为上学就是去面对暴力,忍受屈辱。伙伴们谁也不笑话谁,似乎大家都已经明白这是规则。我是幸运的。爸爸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给我带回几本课外书,后来我就喜欢上了看书,春天的上午,我会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席子上,望着蓝天白云想着理想,想着快点长大,长大后就当老师,然后就教我老师们的孩子们……上小学五年级时,我们一家六口搬去城里去住,县城对我来说永远都充满着好奇,大人们带回来所有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来自于那里。更开心的是我可以脱离苦海了,因为我从书上看城里的学校都叫做实验学校,学校都实行的是素质教育,那里的学生们的手不会被打的拿不起筷子,冬天的晚上不用打着火把去学校上自习,那里的老师不会不让你回家吃饭,一想起这些,我就无比的兴奋。办转学手续的时候,长着知识份子脸的校长问我:“你们家为什么要搬去城里呢?是不是村委会要拆你家的房子?”我只记得我哦了一声,我不愿多看一眼这个让我充满憎恶的地方和这个地方所有的人,只想尽快的离开。为什么全家人要搬出这个世代都居住在这里的地方?我是伴着改革开放的风长大的,改革也是一场革命,革命就需要牺牲,小康村建设,村里要把全村的房子全部拆了,重新盖成新楼房,然后再让村民自己掏钱来买这些盖好的新房子。这是一场扭曲的革命,老百姓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拆迁,不知如何是好,一些人曾试图反抗,而村里领导则组织了“保安队”,对不同意拆迁的人家实行断电、断水、断路的“三段”政策,爸爸是个关注政治的人,他对这些暴政极为不满,说起来情绪异常激动,我时常偷偷的听大人们说话,经常被妈妈以大人说话小孩子出去玩的理由赶出屋子里去,而没有人知道每次我都是耳朵贴在门上听爸爸在屋子里口若悬河的表达着,以后的日子爸爸每次和其他的人在家里说话时,我时常呆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音以免引起爸爸的注意而把我赶出去,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子把大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刻骨铭心的记在了心里。而当年的我已经知道我们一家人成了被村里遗弃的人,成了“改革”的牺牲者。那些历史深处的伤痛和公开的时代谜团除了在角落里竖起耳朵静听的我,又有谁能了解?离开村子的时候是我十岁时的一个秋天,我和几个堂哥、堂姐在一起哭了,我哭的昏天暗地的,我不会用煽情的文字叙述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我只知道我的世界充满了伤心,是因为离别。我无法忘记爷爷奶奶当时的神情,爷爷的憔悴和奶奶额头上那些很深很深的皱纹,10岁的我能看见他们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焦虑,爷爷是最爱我的人,他对我的爱让叔伯、婶婶堂哥堂姐们都十分的嫉妒,打我上学起他每天都在那个小巷子口等我放学,梨子熟了的时候,他就在邻居家院子里的梨树上给我摘两个梨子,总是在巷子口等我经过的时候偷偷的塞给我,生怕我姐姐、妹妹看到。爷爷经常带我出去玩,我记得我总是喜欢赖在他的背上或者拉着他的手走路,然后模仿他嘴里哼出的小曲。记忆中有爷爷的的地方就有满地的阳光和柔和的风,那些场景经常钻进我的梦里,我迟迟不愿醒过来,只想静静的沉醉在其中。那时候的我就喜欢一个人看着头上的天,然后就在脑子里想,想很多的事情,发生过的和没发生过的。离开村子后,我上了小学五年级,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我曾多次望着家乡方向的天空想着莫非那里真成了地狱?我一直认为我们家在这个和平的社会主义年代里搬出家乡的理由是那么的荒诞,然后我就想我是否真的是活在一个拥有几千年文明史的国家?这里有千奇百怪的规则,面对强权暴力你只能顺从,因为这是规则,你可以躲避,可以装傻,但决不能反抗,因为这是规则,否则你就会被扣上“偏激”的帽子。我就是这样怀着痛并快乐的心情跟着爸妈来到了一直居住到现在的叫做“河津”的小城市。这里的小学和我乡下的小学相比,这里是绝对的天堂,我从此再也没有受到过皮肉之苦,但天堂里有天堂里的规则。借读费和农村户口簿一直让我很是尴尬,直至今天我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解释这种荒诞的规则。读初一时,我记得很清楚,是一个下午的政治课,阳光透过窗户洒了一地,这洒进来的阳光,鲜活的让人感觉有炫目般的幸福,我们都是肆无忌惮疯长的祖国花朵,同学们的张扬和热情迸发着无比向上的生命力,讲台上政治老师讲的是《未成年人保护法》,他像是在做激情的演讲,我喜欢这样的老师,我像个渴了很多年的孩子了一样,所有我总是名列前茅。但就在这个下午发生了令我震撼的事情,一个交头接耳的男生被叫上了讲台,政治老师的脸比川剧演员的脸变的还快,他像疯狗一样的吼道:“《未成年人保护法》中是规定不能用暴力对待未成年人,但是今天我就是要犯这个法,不服气你叫你爸告我去”,说完后,他对那瘦小的身躯拳打脚踢足足有十多分钟,我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男人,我们都吓坏了,整个教室鸦雀无声,下课后同学们都给那个男同学送上了同情的目光,我看见他默默的坐在教室后面的那个角落。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位老师的脸为何变的如此之快,他的这个举动让我永远记住了他,我才知道人原来可以心安理得的满嘴仁义道德的做着肮脏的事情,而且完全不用化妆。那是一个春天,但是没有云,望着蓝蓝的天空,我在想也许只有上帝和魔鬼才能知道我的矛盾和惆怅。我在想难道这里真的是天堂?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微妙,我再也从老师的眼中看不到真理和希望,我把他们理解为工具,脱离教科书后,他们凶残和贪婪的样子让人恶心,那些春夏秋冬过的很快,而我却走的很慢,只是我变的越来越沉默,每个教室的墙上都挂着马克思和列宁的图像,只是我知道真理或许只是挂在墙上和印进书本里让人们去歌颂,在我的心里关于真理的歌唱和诅咒一直都是在交替着,我无法给它开启大门又无法把它完全的赶出去,我把自己弄的沉重而渺小。初三时,我遇上了老师,以前的老师我只能说他们是工具,而这位语文老师,我一直从心里尊称他为老师,因为他坦率的教了我并不赞同的做人道理,直至现在我都对他充满了感激,他叫王永红,是班主任,他个子很低,样子也不帅,语气温和但眉宇间尽显着威严,好学生,差学生都喜欢他,是真心的喜欢,喜欢他讲课时的风度和幽默,喜欢他的绅士。我已经沦落到倒数第一排的座位,他从不歧视后三排的同学,相反的还时常的表扬我们这些在其他老师眼中的差学生,我和我的差同学们都对他充满了好感和尊敬。但这从未改变我对制度和其他“工具”的不满,他从不给学生出命题作文,每次都是让自由发挥,我唯一能做的是用文字激烈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和抗议,时间长了,我很是奇怪,我交上去的作文从未得到过批阅,但我从未放弃过每一次表达的机会。一个夏天我把对教育制度和对社会的满腹的的疑惑、牢骚和不满,愤怒的写在纸上,塞进了校长的办公室,我只是不想就这样安静的让我的不满和疑惑随着毕业的到来就那么沉沉的死去。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放学时间,后来我管那天叫特殊的日子,王老师温和的把我留下了叫去办公室,一进门,他搬了张椅子请我坐下,他居然叫我和他面对面的坐下,这是从上学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也是第一次遭遇“公平”,那在心里的感动如泉水一样的清澈和纯粹。“校长在全体教师大会上读了你的文章,表扬了你”他微笑地说着。我还是惯有的沉默,一声不吭,“你的每一篇作文,我都有认真的看过,但是你还小,一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到了社会上就自然会明白”,我还是沉默。“你要学会适应环境,你想想凭你一个人力量能改变得了什么呢?所以你得学会适应环境。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以后就会慢慢懂得”,我只感觉到我一脸的凝重,他拍了我肩膀。说让我赶紧回家吃饭去。没了,他就说了这几句话,而且我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我却一辈子记住这个老师,他是我在学校唯一的老师。因为他坦诚地教了我做人的道理,虽然我认为这道理只是规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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