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瓮哨是施秉县城关镇的一个村,离县城只有十公里远。民国至解放初期,曾是施秉的一个行政乡,原名叫凤仪乡,后并入城关之后,改为行政村了。八十年代初,我作为那个乡的领导到曾那里多次下乡过。因忙于政务,对于那里的很多民情和故事了解不多。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里的一切仿佛都忘记了。只记得一句俗语叫做“瓮哨名堂多,毛家坳上打一眼:三庵六庙九个龟,抬头一望九张碑。”话虽是这样说了,可具体是什么意思不得而知。这次朋友有约,算是有机会认真去了解一下了。 上瓮哨大坝是施秉最大的几个大坝之一,因地势平坦,有上千顷肥田沃土,又有一湾龙井喷泉出来灌溉,粮食年年丰收。所以,过去很多村寨的美女都争着往那里嫁。 上世纪九十年代,当施秉至石阡的道路改道云台山之后,这里仿佛被人们忘却了。这次我去采风,发觉上瓮哨村的变化不小,从马路哨至村里的公路已铺成了柏油公路。而村里的机耕道象个大大的“十”字,将上瓮哨大坝划分成大小相等的四大块,然后又延伸到环绕大坝的十六个村落。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炊烟四起,缭绕在山谷间,给人还有一种“乡愁”之感。 上瓮哨有瓮哨河,《施秉县志》(民国稿)说,这河“源出瓮哨史家冲岩洞,至毛家山落入洞中,潜行十余里至皂角屯岩壁而出,地流入镇阳江。”也就是说,这瓮哨河在瓮哨大坝流过这大大小小的田园之后,一支折向东面的下瓮哨村。而另一则直奔南面,转了几个大圈后落入一个落水洞中,通过暗河潜行至皂角屯岩壁流出,然后又流向潕阳河里去了。其所谓“落水洞”,又名“蒸云洞”。这个洞也载入了县志。志载:“蒸云洞,城北二十里,瓮哨前有洞焉。广仅丈余,深遂莫测,时有风习习从洞出。天将雨,则雾勲蒸如釜上气,一缕千霄,而洞中鼓囊益甚,重重叠叠,出愈纷。未几,蔽日漫天,山云四接,混合一气,倏沛甘霖。雨霁,宿雾渐收,清风徐徐仍自洞中引出。农人多于此占晴雨焉。”这个洞至今没有人敢进去探过,因洞口太小,垂直下泄,所以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境况。清代,人们为了弄清这洞的出口处,用稻康随水放入,后人们发现其康壳在皂角屯岩壁流出,人们也便才知道它的出处。这蒸云洞是当地村民的“晴雨表”,只要发现洞口出现了白雾漫出,就知道天要下雨了。那白雾越多越浓,就表示下的雨越大,反之则小。 上瓮哨的标志是:“三庵六庙九个龟,抬头一望九张碑”。说的是这里的传统宗教文化十分盛行。就在这不到五平方公里的地方,居然建有三庵,六个庙,九个龟,另外还有体现墓志文化的九块碑文。它们分别是毛家庵、西地庵、金鸡庵。何家龟、大龟、小龟、黄东龟、螺丝龟、宋家龟……以及龙王庙、红庙、城皇庙等。九个龟指的是大坝中的九个小土包,小土包之上分别祀土地神。只是这九个龟因“农业学大寨”运动,已开垦成田地,但从远处望去,仍能依稀可见。 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西地庵。这个庵现仅存遗址了,它主要是祀曹妻朱氏的。《镇远府志》载曰:“曹登科妻朱氏,登科,副车。氏十八于归。事公姑孝,值姑病笃,割股以进。冬初,姑暴暄树下,忽风折枯枝,向姑头上飞来,氏急前护姑,仓皇跌地,而树上大枝又复墜下,举家奔救,已无人色,及亲姑无恙,所坐机已碎矣。氏满面血污,而两手抱姑犹未释。当是时,氏只知有姑,并不觉其目之被创也。乡里报到学教谕潘珍,旌以【孝格天心】匾额。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制木,主祀节孝祠中。”这里说的是朱氏对其姑母的孝道的故事,并由教谕潘珍,旌以【孝格天心】匾额。传统孝道思想在任何人类社会中都具有普遍适用性的,所以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永恒价值。所以,我认为,上瓮哨有其专供有孝道者的庵,对于现代人来说,仍旧有着积极的教育意义。 其“九张碑”就是朱氏的墓志碑,墓在大干田村落前,是一组家庭祖墓,共有三所,每个墓均立三块碑文,所以叫作“九张碑”。墓修得很好,方形,立石柱,雕龙画凤,有碑眉、碑文、碑额,十分雄伟。中间一所墓主为朱丕功,两边分别为朱氏之妻杨氏和王氏的墓葬。朱氏主碑阴刻“故显朱公(讳)丕功(号得贵)老大人墓”。两边的副碑分别介绍朱氏先祖至此设屯并屯田屯兵之事。透过碑文,我发现有很多的历史信息。碑文介绍说,朱氏是是明初到上瓮哨设屯卫边的。康熙五十年,偏桥(现施秉)发生“洪苗叛乱”,其先祖朱佈率领四营清兵前来镇压,并克复。他的部队分别驻守在“忠、孝、廉、节”四个屯地。“各里各前甲二朋二甲安屯设铺,承仗粮册,各姓花户擬军造册,完纳粮石。有洞有屯镇。有洞无屯左右司所辖。”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黑苗复叛——施秉平寨包大肚领导苗族大起义,七月二十九日施秉县城被苗族义军占领。夜子时“失城烧毁,各逃四散。”“上有祖母七旬,余兄丕银、丕知生死亡故。”苗族占领上瓮哨后,“苗匪”占地耕耘一十八年之久。“世孙朱丕功调军湖南,同治七年,蒙恩湖南永州府席保田大人,领兵克贵州清楚。”同治九年(1870)出告示,城乡编帖招安。同治十二年(1873年)九月,朱丕功转复故里,并“承复粮地”。碑文更加详细苗族义军攻下县城的具体时间是深夜子时。又说明,苗族义军在此地耕耘了十八年之久。同时,也明白无误地讲述了这次起义确实是湖南永州府席保田领兵前来镇压而失败的。我们无法去评价谁对谁错,但在今天,我们认为了民族之间是和谐的。比如朱丕功的一些后代,有很多个都与苗族人喜结连理。 上瓮哨大坝是施秉县最大的田坝,面积达两千多亩之多。要灌溉如此大的面积靠天下雨是不可能的。好在这里有口龙王井。龙王井位于佑哨之下,千百年来,井水澄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据曹胜芳老教师介绍说,这井最早为明初朱氏在此屯兵屯民时发现的。同时来设屯置堡的还有曹氏——所以那里才有“曹家屯”村落。 朱氏到此设屯主要是看中了这里的龙王井的泉水。那时,这里居住着苗族。当傅友德的军队打下这些苗地之后,他们便占有了这块土地。朱氏屯军也屯民,他把这股泉水据为已有,并用以灌溉那片肥田沃土。他把沟渠一直开挖到自己的村前。既作为灌溉田地之用,又作为饮用、洗涤等生活之用。后来,朱氏嫁了一个姑娘到对面的圆吊井村给邓氏为妻,因为对面没有水,在姑娘的请求之下,又将龙王井的水分一部分过圆吊井那一面,灌溉那边的耕地。 关于龙王井,有这样一个传说,龙王井过去,苗族人曾立小庙,是以祭拜“单”神。如今已成为财主家的井了。为了控制这井的所有权,有一年大旱,别人家吃水都成问题,而这个财主确有意把水放出去,不给人们吃,要吃都得付钱——想在大旱之际,发笔水财。一天晚上,四条大龙从天而降,盘绕在财主家的屋梁上,嘴吐长舌,发出哧哧的声音。财主十分恐惧。其中一条黑龙对他说,你要让别人都吃上水,否则我们将井水封了,你家也得不到水吃。财主醒来,一身大汗。第二天,有个道士的打村子路过。财主将昨晚所做到的梦给道士重述了一遍。道士是说:水是龙王爷给天下子民的,你为什么要独占?你必须给龙王爷修庙,让它保住泉井,否则要被龙王爷惩罚的。为了让这泉井能长流,财主在一个道士的指引下,组织民工修建了龙王庙。庙的两边配立四尊龙神,分别为青、赤、白、黑四龙化身。庙宇经多次建多次毁。文革更是荡然无存。八十年代,村民发起,现又建起小庙。也许村民不知道供什么神,现在佛教的道教的都供放得有。 上瓮哨有很多的古树,其中不乏许多名贵树种。如桂花、榉木、金弹子、檬子等等。在圆吊井村落里就长着十五棵金弹子树,高有二十多米,排列成个七字形,已被有关部门列为县政府名贵树种保护名单。虽然已是隆冬,枝叶确十分茂盛。橙色的果子长满枝头,有的果子还吊在地上。金弹子,学名 Diospyros armata,别名瓶兰、剌柿、瓶兰花,柿科柿属半常绿或常绿灌木。金弹子茎干刚劲挺拔,自然虬曲,色泽如铁,宜于制作树桩盆景。金弹子在4月开淡黄色花,花形似瓶,香气若兰,故又名“瓶兰花”;花后5月挂果,10月后,绿果变桔红色或橙黄色,形似弹丸,故称“金弹子”,果至翌春经久不落;叶面深绿色,革质有光泽:是果、花、叶并美之观赏花卉。金弹子的树桩盆景经济价值很高。此外,这里的很多村子里还长着檬子树。檬子树是贵州独有的树种,俗称贵州红木,而在贵州山区的岩石缝、陡峭山崖上生长的檬子树又因外界恶劣的环境,导致生长出来的树干上有众多的尖刺,且弯折的树干极富有意境,所以一经加工便是上好的收藏品。 上瓮哨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明代有岁贡朱士琦。清代有曹纕,武德将军蔡兴礼,武职二品官员安人显。还有民国时的朱伯屏。 据《镇远府志》(第625页)载:“朱士琦,字来聘。明祟祯间岁贡,博学嗜古,性端岩,凡读先儒语录,必焚香静坐之。任清平卫训导,所得俸禄,悉以资贫,士归家,只携带《大明会典》一部,会吴逆叛乱,兵执之愤骂而死。” 曹纕,清雍正二年(1724年)参加乡试,补行癸卯科副榜,八年(1730年)先任山东省地方馆陶。任职期间。他在宋家庄修筑河堤九百多米,以防御漳河水患。每至寒冬时节,即捐衣施粥以救济贫困的孤寡老人。 朱伯屏(1900至1943年),名文藩,出生上瓮哨东方寨人。曾就读于贵阳讲武堂,民国十五年(1926年)投身王天培所率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军所部,任副官,随军北伐。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任黔东行营少校副官,二十三年(1934年),改任廖磊部少校副官。二十四年(1935年),回乡在地方办团理团防事务,同时倡办凤仪小学。民国三十年(1941)湘黔边境地区遭遇大旱,田泥龟裂,禾苗枯槁,收获不足五成,米价飞涨,贫苦群众只好上山挖蕨充饥。而国民党反动政府无视人民的疾苦,推行各种暴政,抓兵派粮,苛捐杂税有增无减。国民党政府的横行暴敛,使人民群众凶怨声载道,不满情绪达到一触即发地步。朱伯习参加了“同善社”后,于九月二十五日起事。之后,以“抗兵、抗粮、抗款”鼓动民心,秘密组织“中华定国军”,自任总指挥,以其弟仲屏为参谋长,统辖三路十个队,计五百人。先打施秉县城,未遂。继儿攻打石阡县城,受挫败回。之后,活动于施秉、镇远、石阡、江口、湄潭等八个县边界地带。袭击部分乡公所和保办事机构。后遭保安队围剿,后被迫压力,于上瓮哨滴水岩自缢身亡,时年43岁。其所组织的暴动即为“黔东事变”的组成部分之一。 上瓮哨苗名叫“奥削巴”,苗文写作“ongb hxiaob beil”,意为塘坎上的村落。因过去是苗族居住,所以这里曾建有芦笙场。以六有六为会期。至于开场于什么朝代不清楚。解放初期,当地苗族也还赶会。“文革”之后至今没有恢复。但一些民间活动也还进行。我去采风的时候,圆吊井组正在编制亮龙——龙灯。有的故事扎得比城里的还好。组组者说,这种活动是最近几年的元霄节才恢复起来的。玩龙灯时,都要走村窜寨,苗族妇女还要跳板凳舞等等。可惜我没有机会参加了。 二0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于偏桥古镇 作者:贵州省施秉县苗学研究会 吴安明(笔名 紫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