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在其《乡愁》的征文中说:“当你远离故土来到异地他乡,当皓月当空或佳节将至,而至亲之人却被时空阻隔不能相聚,此刻你是否感到心头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叫乡愁?”我想:每个人也都是一样的,心头都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这就是乡愁。特别是那首叫《乡愁》歌,在春晚重新演唱之后,让很多的人愁上心头。 我离开我的那个乡村并不那么遥远,只有十多公里的路程,随时都可以回去的,因为那里还有母亲的田地,有母亲的林子,我得时常光顾。母亲和我住在城里,为了那几丘田地,她经常也要回去。我对她说:田都转包或撂荒了,没有必要回去了。而母亲为了找到回家的理由,她又在她的菜园子里种了蔬菜。并十天半月都回去一次。我又母亲说:妈妈,你来回的路费都已超过那几块菜地的价格了。而母亲不那么认为,她说,城里的菜贵,又是化肥种的,不好吃,还是乡下的好。这理由是充分的,我不再反对。尽管她每次都带回了好多的菜,可没吃几天都蔫了,只好剥外吃心。 这次春节没到,母亲又提起回村子了。她说,过年了,我们还是去扫一下屋。我们苗族有个习俗,也就是要在春节之前,要扫一下屋内,特别是火坑上炕子的阳春——由于柴火燃烧,留在炕上的黑色粉尘。据《施秉县志》(民国稿)载:苗族“打阳春:十二月大寒节后,居人遇吉,辄大扫除居室,谓之打阳春。扫后,渣滓遍倾街衢,令践踏者叱曰好阳春,则来年其家之收成大好,亦隐寓祈年意也。”也许是早已约定成俗,每家每户都是这样。既然母亲要去,我当然同意。 可我并没有确定在什么地方过春节,我的新家在城里,年货都备在城里的。要回去过年,确实很麻烦,只在那里居住几天,又得搬回城里了。而母亲回去打阳春之后就打来电话,说是这个月她要“忌脚”不能外出,看来只有在村子里过年了。“忌脚”也就是不能出门,《施秉县志》(民国稿)载:“独子、骄儿或多病失意人,经推命者推测,其某月某日不宜出行,并杜绝外人来往于家,犯则不祥。届日,其家用红纸三角形上片,以长竹秆夹制门外。人即知为忌脚,相戒不入其家。”这种习俗在我们苗族区都有。 看来这春节是一定要到乡下去过了。我,儿子以及女儿都是二十九日那天才回到家的。满兄弟及弟媳也从乡浙江回来了,大家算是一年之后相聚。回家过年,那是母亲的最大愿望,母亲见我们分别到来,十分高兴。母亲把我们的床分别铺好,最新的铺盖花花绿绿的,徒的就是个喜庆。 三十那天,我和女儿的任务是写对联,贴花窗。而兄弟则是杀鸡杀鸭,洗腊肉等。母亲则负责煮糯米饭。苗族人过年那天都要用手抓,所以糯米饭要煮得好才可以掐成团。里面还要掺杂红饭豆,让色道显得喜庆。同时,掺杂了饭豆之后,吃起来也要好吃些。今年是羊年,我的对联也要写有羊有关的对联。女儿才读初中,可她也喜欢写对联,自创了一些我都读不懂的对联,虽不对称,可意味深长。什么“骏马奔千里,肥羊进我家”,什么“苗家笙歌辞旧岁,奶烤米酒庆新春”、“斗笠背篓犁田去, 牧歌渔舟打渔回”……好像都与家事相关。春联中美景让人收获不胜,梦中小船摇进我们的思绪里,也算是一种乡愁的联动。 唐•王维《杂诗三首》云:“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对于乡间的年味我们确实知道得太少了。所以如何过年,饭菜煮好后,母亲将煮好的猪头,鸡鸭等祭物先供于神龕之后,叫女儿们烧香化纸。祭拜之后,就集中大家吃饭了。我们家是苗族,过年的这一餐都不用筷子的,肉都切成大块。即使不习惯,也要用撕一大块肉,这就是《府志》所说的“箸皆以手掬”。“食惟糯稻,舂甚白,炊熟必成团冷食,佐食惟野蔬。”苗族过年要用手吃,这有几种说法:一种是说,古代苗族先祖还不会用筷子,只有用手抓饭吃,才算是与祖先同在同乐;一种是说,因为战争,籼稻不好带,他们只有用糯米,煮熟之后随身带,也不会发嗅,饿了用手食抓起吃,不耽误时间。用手抓饭吃,就是要让后人记住,如何才能养活自己,并能随时参加战斗。现在用手抓饭吃,可能是为了一种纪念吧。 在这个打工年代,席间不再谈及农事。大多谈到那几丘田转包给哪一个,然后又谈到去哪个地方打工之事。广东的钱多点,但那里的老板对打工者恶得很。江浙的钱挣得少,可那里的老板对人好,治安也不错。北方的钱过得去,可是太冷,南方人到那里不习惯……这些都是他们的话题。而我女儿没有说的,奶奶要她好好的学习。至于我,则是好好的多写文章行了。另外,我家也有几个大学“剩女”,兄弟们的女儿,母亲总是嗺着,快找地方嫁算了……其乐融融,这就是我们家的年夜饭。 苗家时兴“守岁”,也就是年夜饭吃好之后,火坑里要烧一个大青杠蔸,那是专为“守岁”之用。苗族人认为,年是一种物,今夜是它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必须与它在一起,第二天它就回去了,来年它又才回来。记得小的时候,多是利用这个时间请大人教苗族古歌,或摆传说故事,或授苗家的习俗禁忌。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有的看春晚,有的则找人打麻将……我是家里的头人,我和母亲只得按老规矩,认真的在火塘边守岁。母亲老了,没有多少话要说,母子俩谈的多是一些家事。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几姊妹养大,她的辛酸,我最懂。她说,我女儿的百褶裙已做好了,现在眼睛不方便,要给她找个妈,让女儿也和其她苗家姑娘一样,有新锦衣,也要有银饰,因为节日里踩芦笙或出嫁——这是一个苗族姑娘所必须的,我同意了。可我确看到她的眼角边则流着泪珠。父亲早已过世,而我的二弟也因“打工”,去年殒命江南,看到我还孑然一身,这使她有无穷伤痛。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一辈子总操心就奔个平平安安。 有首歌唱得好,“乡愁是抓不住回不去的从前,忘了告别的变迁象风筝断了线,乡愁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怀念。”母望游子归家,就是徒个平安团聚,缝缝补补的山乡,缝缝补补的岁月还是那么好看。 过年回家吧! 二0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于偏桥古镇 作者:贵州省施秉县苗学研究会 吴安明(笔名 紫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