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才是春秋 （43） 超级导演

　　现在，说一说晋献公的后宫。　　按晋国习俗，老婆不是娶回来的，是抢回来的。没办法，那时候的北方民族都是这样，你抢我，我抢你，最后大家都抢成亲戚了。所谓入乡随俗，晋国一点也不客气。　　抢老婆，讲究的是自己去抢。你本事大，就抢漂亮的回来，没本事，就抢路边没人要的。　　所以，晋国历代国君都很强悍，就是因为从小就抢老婆。　　在当年献公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抢老婆了，那时候，他还叫诡诸。　　——抢老婆　　诡诸刚刚成人的时候去串了一个亲戚，什么亲戚？贾国。　　贾国是唐叔虞的小儿子公明的国家，跟晋国那是同宗同源，历任国君跟晋国的关系都不错。平时，两国有些往来，串串亲戚什么的也是常事。　　贾国国君热情招待了诡诸，可是他犯了一个错误，什么错误？不小心让诡诸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贾国国君的女儿那绝对是黄土高坡一枝花，漂亮得就不敢让她出门，生怕被抢了。可是这次被诡诸发现了。　　回到曲沃，诡诸就对老爹武公说要抢老婆了。武公一问，说是贾国国君的女儿。　　“那好，干脆就灭了贾国吧。”武公早就瞄着这个兄弟国家呢。　　于是，诡诸亲自领军灭了贾国，把贾家的女儿抢了回来。可惜的是，贾夫人没有生育。　　怎么办？武公说了：“儿子，接着抢。”　　诡诸一打听，说是北翟国主的两个侄女那是国色天香，是草原上的两朵花。北翟也就是北狄，属于狄。狄人也打？打的就是狄人。　　诡诸又是亲自统军，一直打到北翟，算他狠，把北翟国主的两个侄女给一勺烩了。两个美女都姓狐，亲姐妹两个。说起来，这是两个洋妞，可是仔细一查，也就是混血外籍华人的意思。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北翟国主也是唐叔虞的后代，大致属于那种出国奋斗最终奋斗到了外国老大的那种，要不就是抢老婆抢晕了把自己入赘过去了。不管怎样，这两个老婆实际上原本也是姓姬的，不过是混血美女。　　周朝那时候已经有了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的科学观点，那时候的说法叫做“同姓不藩”，意思就是同姓的结婚，后代不会繁盛。中原的诸侯都很在意这一点，娶老婆都不会娶同姓的，譬如鲁卫郑邢这些国家绝对不会通婚。可是晋国受戎狄影响深，根本不管这些。　　狐家姐妹的老爹名叫狐突，女儿被抢过来了，索性也就移民回祖国了，把两个儿子也带回国了，算是海龟，大的叫狐毛，小的叫狐偃。　　狐突回祖国在当时是引起了轰动的，就像钱学森回祖国一样。当时的狐突十分著名，那是著名的贤能和知识渊博。　　后来，狐姐生了个儿子名叫重耳，狐妹生了个儿子名叫夷吾。重耳生得“重瞳骈胁”，重瞳就是眼睛里有两个瞳孔，骈胁就是俗称的板肋，就是肋骨之间没有肉，连成了一片。估计，这就是近亲结婚的后果。　　除了抢亲，晋国跟齐国之间世为婚姻，那就不能抢了，只能聘。怎么说呢，跟野蛮人用野蛮的办法，跟文明人用文明的办法。　　武公老的时候，从齐国娶了一个公族女子作小老婆，名叫齐姜。算起来，齐姜还是齐桓公的侄女。其实，武公并不是真的缺一个老婆，而是要做一个姿态，以此加强和齐国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下面的故事。　　——抢后妈　　齐姜来了，可是武公岁数太大，基本上齐姜就成了“黔之驴”里的驴——至则无所用。怎么办？诡诸一看，这么一齐国大美女，不远千里来到晋国，怎么能设备闲置呢？于是，诡诸暗地里勾搭齐姜。齐姜一看献公那也是英俊挺拔，还有混血的味道，真好。于是，一来二去，事情就办妥了。　　很快武公就发现了，心说闲置也是闲置，给儿子利用一下也没什么。所以，武公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这事要是放在郑国鲁国宋国这样的国家，那绝对不是这么个结局。　　诡诸见老爹装不知道，胆子越来越大，连起码的避孕措施的都省了。结果三弄两弄，竟然把齐姜的肚子给弄大了。现在没得选择了，索性想个法子，把齐姜偷运出宫，藏在一户姓申的人家，没多久生个儿子下来，取名就叫申生。　　到这个时候，武公还是假装不知道。　　武公鞠躬尽瘁之后，诡诸登基，就是献公。献公对齐姜倒是一往情深，将她立为夫人，申生就是太子。后来，齐姜又为献公生了一个女儿。可惜的是，齐姜生下女儿没多久就死了，当时还把献公伤心得够呛，一双儿女就交给了贾夫人抚养。　　根据“私生子优秀论”，申生就应该是非常出色的孩子，事实真是如此，申生几乎就没有缺点，集中了他爹和他娘的优点。申生出色到什么程度？出色到狐突爱他比自己的亲外孙还要多。　　——抢儿媳　　眼看着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特别是申生已经十七岁了。晋献公心说该让他们抢老婆了，重耳和夷吾好说，随便抢几个回来就行。可是申生是太子啊，这么出色的儿子，怎么说也要抢最好的回来。　　献公一打听，听说骊戎国主的两个女儿很漂亮，天仙一般。　　“儿子，你带兵去抢老婆回来，要快，晚了就被别人抢了。”献公叮嘱申生，给他配备了人马。　　晋献公五年（前673年），申生率领晋国军队讨伐骊戎（今西安附近），骊戎哪里是对手？被打得稀里哗啦。怎么办，投降吧。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骊戎国主宣布投降。　　“投降什么？把你两个女儿交出来就行了。”申生开门见山，骊戎国主哭笑不得，早说啊，省得我们死这么多人了。　　就这样，申生把骊戎国主的两个女儿给抢回来了。姐姐叫骊姬，妹妹叫小骊姬。那两姐妹也挺高兴，因为申生英俊得没法说，别说是抢自己来，就是申生不抢，这姐妹俩还想望怀里钻呢。　　回到晋国，申生去向老爹汇报工作。汇报完毕，献公很满意。申生临走，献公顺口说：“听说两个骊姬仙女一般，叫上来给老爹瞧瞧。”　　老爹要看，申生急忙令人把姐妹两个带上来。　　这一瞧不打紧，献公口水当时就下来了。　　“儿啊，算你辛苦一趟。这两个给爹了，你还年轻，机会有的是。”献公当时什么也不管了，把两个儿媳妇据为己有了。　　还记得三代通吃的卫宣公吗？　　晋献公比他厉害得多，他是三代通抢，而且通常一抢就是两个。　　两个骊姬很失望，白马公子现在成了白头公公，那能不失望？　　俗话说：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骊姬姐妹虽说长得很像，性格上却极大不同。姐姐骊姬精明强悍，机警善变，天生的是男人的克星，献公对她宠爱得无以复加；而小骊姬性格柔弱，自己没有什么主意。　　小骊姬伤心虽然伤心，她认命了。骊姬不是一个认命的女人，她要争夺，要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夺回来。　　骊姬此后千方百计勾搭申生，可是申生是个大孝子，比急子还要孝顺的那种，根本不为所动。至于怎么个勾搭法，此处省略五万三千四百二十八字。　　勾搭不成，骊姬还不甘心。可是，献公的不懈努力最终让她认命了。什么不懈努力？床上的不懈努力。五年之后，骊姬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奚齐。　　现在，献公有七个儿子了，其中，重耳和夷吾岁数比较大，也比较贤能，献公重点培养；申生那是太子，更要培养，另外还有三个儿子很一般，忽略不计，如今又有了一个小儿子。　　献公很高兴，但是，骊姬很绝望。　　“申生，我要杀了你。”骊姬暗中发誓，得不到的，就毁灭他。　　骊姬不仅要杀申生，还要让奚齐成为太子。　　由爱生恨的力量是巨大的，急子就是榜样。那么，申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急子？　　——骊姬的策划　　骊姬不是一个寻常人，事实上，任何一个能够得到君主宠幸的女人都不是寻常人，脸蛋只是基本部分，而更重要的是头脑。　　在发誓要报复申生之后，骊姬做通了妹妹的思想工作，让妹妹也帮着自己。随后，骊姬进行了形势研判。　　首先，自己的力量在哪里？好像除了献公的宠爱之外，再也没有。其次，申生的力量。很显然，申生的力量很强大，朝中的主要大臣都支持他，甚至重耳和夷吾也支持他。而且，献公很爱申生也很信任申生。　　形势明显不利。　　怎么办？骊姬想到了一个人，谁？一个名叫优施的演员，国家级演员。所谓优，就是艺人，专门在宫廷里为君主表演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施，所以就叫优施。用现代话说，就是娱乐明星。　　优施很受献公的宠信，经常进宫来表演，因此跟骊姬姐妹两个也很熟。因为受献公宠信，外面的很多大臣也都愿意巴结他。　　“搞定优施，让他帮我们。”姐妹两个商量好了，既然商量好了，就要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搞定优施。　　对于女人来说，特别是对于漂亮女人来说，要搞定一个正常的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何况，优施是娱乐圈的人，大家知道，娱乐圈是有潜规则的。更何况，骊姬姐妹还是优施的老板娘。　　过程就不必赘述了，优施很轻易就被“潜规则”了。当然，他也很享受被“潜规则”，特别是同时被两个美女“潜规则”。　　对于娱乐圈的人来说。“潜规则”也就是献身而已，优施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在后宫就是稀缺资源，被潜规则是必然的结果。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被潜规则绝不仅仅是献身这么简单。　　“施，床也上了，爽也爽过了，现在说正事吧。”云消雨散之后，骊姬说话了。　　“正事？”优施一愣，正事不是刚刚办完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小骊姬进来了，优施恍然大悟：哦，还有一件正事。　　骊姬姐妹坐下，让优施也坐下，这个时候骊姬开始说正事了。　　“我们姐妹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想把申生给废了，让我的奚齐做太子。我们姐妹两个势单力薄，就想请你帮个小忙。”骊姬娓娓道来，说得轻松。　　优施一听，吓得一个哆嗦。这是小事？这是国家大事啊。　　“这，这，我一个艺人，怎么能做得了这样的事情？别别，你们另请高明吧。”优施忙不迭望外推，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敢想啊。　　说完，优施顾不得许多，起身就想走。　　“你走吧，只要你走出这个门，我们就高喊捉淫贼。强奸夫人是什么罪名你是知道的，是怎么个死法你大概不知道，到时候就会知道了。”骊姬屁股都没挪一下，轻描淡写地说。　　优施不敢动了，骊姬的话算不上吓唬他，骊姬甚至都不需要说他强奸，只需要在枕头边上对献公说她喜欢优施，优施的裤裆第二天就会被掏空。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好在他是演戏的，并没有表现得太丢人。　　“施啊，你想想，你一个唱戏的，唱一辈子戏又能怎样？如果你帮了我们，今后吃香的喝辣的，也混个大夫当当，子孙后代也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大棒打过了，骊姬扔给一块胡罗卜。　　到了这个时候，优施还有什么选择吗？　　“夫人，您说怎么做吧。”　　——优施的分析　　床上，三个人开始商量。　　整个商量的过程，在《国语》中有详细记载。　　骊姬问焉，曰：“吾欲作大事，而难三公子之徒如何？”看得出来，骊姬是很聪明的，她知道，单单搞定申生是不够的，必须把重耳和夷吾打包考虑进去，这样才能消灭所有的对手。　　“早处之，使知其极。夫人知极，鲜有慢心，虽其慢，乃易残也。”优施回答，这里要翻译一下了，意思就是：早点把他们的地位固定下来，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到顶。人若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到顶，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即使有轻慢之心，也能很容易击败了。　　要承认，优施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看得出来，在这个时候，优施实际上并没有想到要除掉申生，只是要废掉他而已。　　为了阅读方便起见，后面的原文就免了。　　骊姬一听，这优施有想法啊，有想法就好。　　“你说，先对付谁？”骊姬问。　　“擒贼先擒王啊，先对付申生，顺便也就对付了重耳和夷吾了。”主次分明，艺术家总是能抓住重点。　　“怎么对付申生？”　　“申生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君子，小心谨慎，稳重细心，越规矩的事情绝对不做，害人的事情根本就不想，就这么说吧，那就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所以人人喜欢他，主公也信任他。这样的人，你要去说他的坏话，那是没人会信的，你去跟主公说，那也没用。”作为顶尖的表演艺术家，优施对于人物心理的把握是有独到之处的，当下这么一分析，果然说得骊姬姐妹直点头。可是点完头，骊姬回过神来了：“哎，你说得对是对，可是照你这么说，他这么完美，这么无懈可击，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优施笑了，前面这段话，算是一个铺垫，在艺术上是不可或缺的。铺垫之后，再有转折，这才能吸引人。　　“俗话说：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弱点，越完美，就越脆弱。”优施说话一套一套，见骊姬姐妹两个大眼瞪小眼，接着说：“申生太善良，不忍心伤害别人，这样的人就只能伤害自己；凡事为别人着想，那就不会为自己着想；有问题了总是反思自己的责任，那就会不屑于去辩解。你看，这不是机会就来了？”　　骊姬姐妹两个对视一下，似乎还是没有搞明白，小骊姬问：“你说这些对是对，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搞明白。”　　“这么说吧，如果主公废了申生，他决不会来辩解，也不会问为什么，他只会去问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如果主公要杀他，他决不会逃跑，也不会辩解，而是欣然接受。”　　“可是，那是后面的事情了，我还是没有弄明白，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去说他的坏话。”骊姬也没有弄明白，她最关心的是现在该怎么做。　　“不能说他的坏话。”　　“那怎么办？我们不说他的坏话，主公凭什么废了他？”　　“说他的好话。”　　“说好话？既然说坏话不行，那就说好话。”　　“不错，知道进谗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说好话。你越是说申生的好话，就对他越不利。”　　“那，说些什么好话？什么时候开始说？”尽管半懂不懂，骊姬还是觉得优施的话有道理，因此她决定按优施的话去做。　　“不要急，说好话只是第二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做不了这样的大事，我还有两个朋友，必须要他们一起帮忙。”　　“谁？”　　“二五。”　　——完美的组织结构　　优施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东关五，一个叫梁五，合称二五。二五之所以和优施是好朋友，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关系比较密切。二五是献公的宠臣，也就是那种陪着献公吃喝玩乐讲黄段子的一类人，类似齐国的公子开方。平时，优施和二五总在献公这里遇上，而且他们的主要工作都是哄献公开心拍献公马屁，所以有很多共同语言，就成了朋友。　　二五都属于那种除了拍马屁就没有第二样本事的人，虽然眼前风光，心里还是有点发虚，不知道什么时候献公一蹬腿，自己的政治前途就算到头了。　　几个人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凑在一起，主要是研究献公的喜怒哀乐，交换拍马屁的心得等等，偶尔也会探讨一下后宫里哪个女人的屁股大之类。　　这一天，三个人来到了优施的家里。喝酒吃肉，然后把闲杂人等都赶走了，只剩下三个人。　　“二五哥，今天请两位来，有要事商议。”吃饱了喝足了，优施话入正题。　　“要事？”二五也是互相看一眼，你一个唱戏的，有什么要事？　　优施先在心里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傻逼”，然后按照事先整理好的思路开始了。　　优施先说一通“干革命要跟对人”“不怕杀错人，就怕站错队”之类的大道理，之后转入现实。　　优施分析了后宫的形势，之后又分析了几个公子的优势和劣势，之后又分析了二五所处的地位。总之，说了半天得出结论：“我们要想长久混下去，就要投靠骊姬夫人，共同对付申生那几个人。”　　二五讲黄段子还行，说到分析革命形势那就真是一窍不通，当下被优施忽悠得二五二五的，觉得特有道理。什么叫二五二五？就是稀里糊涂云里雾里，这典故就从东关五和梁五这里来的。　　二五就这样决定跟着骊姬干了。　　优施的能力基本上就是这样了，除了二五，再发展别人也不太现实了。　　可是，二五已经够了。　　基本上，组织结构就这样确定了。　　骊姬姐妹在后宫，主要负责在床上忽悠献公；二五在外面，主要负责在床下忽悠献公；优施从中充当总策划兼联络员的角色，及时沟通信息，部署下一步的革命工作。　　完美的组合，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组合。　　但是，第一步该怎样迈出去？　　优施说了：生活其实就是演戏。既然是演戏，既然我就是演戏的，那么，我给大家安排一出大戏吧。　　优施，春秋时期的张艺谋。或者说，优施是张艺谋们的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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