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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西游记》:‘刹竿子’(二)《五灯会元 卷第一西天二祖阿难尊者》 二祖阿难尊者,王舍城人也。姓刹利帝,父斛饭王,实佛之从弟也。梵语阿难陀,此云庆喜,亦云欢喜。如来成道夜生,因为之名。多闻博达,智慧无碍。世尊以为总持第一,尝所赞叹。加以宿世有大功德,受持法藏,如水传器,佛乃命为侍者。 尊者一日白佛言:“今日入城,见一奇特事。” 佛曰:“见何奇特事?” 者曰:“入城时见一攒乐人作舞,出城总见无常。” 佛曰:“我昨日入城,亦见一奇特事。” 者曰:“未审见何奇特事?” 佛曰:“我入城时见一攒乐人作舞,出城时亦见乐人作舞。” 一日问迦叶曰:“师兄!世尊传金襕袈裟外,别传个甚么?” 迦叶召阿难,阿难应诺。迦叶曰:“倒却门前刹竿著!” “倒却门前刹竿著!” 前人在门前竖立竿子,看太阳照着‘刹竿’的影子的刻度来判断时间,此处则喻为‘迷头认影’者,就如‘楞严经’的演若达多迷失了头,四处找!人身就像是在‘刹那’间存在的‘须弥柱竿子’,迦叶师兄意谓:“你尽在我处找寻你的影子干什么?何不把‘刹竿’倒却?” ‘拈花微笑’是禅宗的第一公案,‘倒却门前刹竿着’则是禅宗第二公案。这个宗下的‘第二公案’,连同那些‘弄无尾巴猢猻’、‘猿猴化去尾难逃’等等禅宗话头,要数《西游记》说得最为精彩。要是不会看,就太可惜了!连《红楼梦》都说到这个‘刹竿子’,为何不知? 《红楼梦第一二零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后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更‘转一竿头’云: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寒山子》天生百尺树,剪作长条木。可惜栋梁材,抛之在幽谷。年多心尚劲,日久皮渐秃。识者取将来,犹堪柱马屋。上次说过“《寒山子》‘幽谷’与‘马屋’”,之后想接着写下去,就发觉自己实在是笨。我说过《说说‘身是菩提树’(五)》和《庞蕴居士的‘十石油麻树上摊’(五)》,‘树’都还未说完,无量无边的,还来说《寒山子》,就实在是笨!人身就像是在‘刹那’间存在的‘须弥柱竿子’,禅师所常说的‘露柱灯笼’,就是‘刹竿’。‘露柱灯笼’又能有何言句?多少人参这些公案,连名字都未识,如何得入?所以参禅尽管下语多呈见解,多纷纷纭纭繁,卖弄精魂,终不相契。所谓言句总在壳里头,且得没交涉!上回说到《西游记》的《第四回官封弼马心何足名注齐天意未宁》,发觉更是笨上加笨!得什么时候才说到《第九十八回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才得‘脱壳’?再说,一百回的《西游记》,就是说‘心猿意马’,那‘柱马屋’又怎样才能说清楚呢?一大藏教,也就是说‘心意识’!《红楼梦》说什么?也是‘意’,‘心猿意马’的‘意’,《红楼梦》却说‘情意’!《红楼梦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原来你肚里果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问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这一段话头甚多,这个《红楼梦》的‘此书立意本旨’,解读了两百多年,愈说愈乱,不容易解!这里说的‘自顾风前影’,就是‘刹竿影’!‘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这句话就好厉害了,会说的一个人又没有真正说过,他又不在了,可惜呀可惜!现在先说说故事。寒山诗,佛理甚深,唐朝的大禅师都引用过。寒山诗虽然文字通俗显浅,但是其中的相关语太多,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是很难翻译成白话。历史上真懂的人本来就不多,会说的人就更少。南怀瑾先生说寒山诗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这么多年来,只知道他只在晚年说过几句而已,就是《寒山子》的‘弟兄同五郡,父子本三州。欲验飞凫集,须征白兔游。’所用的观点,在之前的《如何修证佛法》已经说过,没有新意,可知读书就有这么难!八十年代中期,开明书店(大概与台湾开明书店有关系)首先在香港油麻地弥敦道代理售卖台湾书,南怀瑾先生的书是那时候才开始在香港卖的。我当时还是中学生,每天上去转,把那里南怀瑾先生的书都买了。记得开明书局的老板就是两父子,还有一个搬运工。那些‘禅海蠢测、楞严大义今释、楞伽大义今释、禅与道概论、维摩精舍丛书、论语别裁、习禅录影、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等等,都是港币$128或$138,在当时来说,是不便宜的。后来过了几年中国改革开放了,使用外汇卷是港币1元兑换人民币3.2元。同时间,钱穆也在香港深九龙桂林街的新亚书院讲课,课程讲完了就马上出书,在旺角区奶路臣街的广智书局卖,那些‘中国思想史、中国哲学史、中国文化史、中国人性史概论’等等,都是那时出炉,卖港币$1。‘国史大纲、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秦汉史’则卖港币$2。广智书局我也是每天上去可转,那个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每次见到人买书都笑眯眯的。当时钱穆的书,大概也都是他自己印刷的,所以出版得快,也卖的便宜。同时间,金镛的书则是陈湘记代理出版。先上了明报,够页数了就马上出书,每本卖港币$0.8,就是港币八角。‘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都是28本单行本,‘笑傲江湖’、‘天龙八部’都是35本单行本。那时候要看金镛的书,可以锻炼耐性,差不多每个月都可以买到一两本。拉杂说来,以前买书也不容易,与现在按按手指头就可以看得到找得到,其中之分别就无异于天与地。三十多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只如弹指一念,没有好,也没有坏!何怪乎同安察禅师有分教:《同安察禅师十玄谈演教》龙宫满藏医方义,鹤树终谈理未玄。真净界中纔一念,阎浮早已八千年。《妙法莲华经序品第一后秦龟兹国三藏法师鸠摩罗什奉诏译》尔时文殊师利语弥勒菩萨摩诃萨,及诸大士,善男子等:“尔时如来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东方万八千佛土,靡不周遍,如今所见,是诸佛土。弥勒当知,尔时会中,有二十亿菩萨,乐欲听法。是诸菩萨,见此光明,普照佛土,得未曾有,欲知此光所为因缘。时有菩萨,名曰妙光,有八百弟子。是时日月灯明佛从三昧起,因妙光菩萨,说大乘经,名妙法莲华,教菩萨法,佛所护念,六十小劫不起于座。时会听者,亦坐一处,六十小劫,身心不动,听佛所说,谓如食顷。是时众中,无有一人,若身若心而生懈倦。”这里的文殊师利菩萨说,意谓:‘从前日月灯明佛说大乘经,因为有佛所护持其念,经过了六十小劫,还能够把持自性不动,不起于本座。那时候,那些会听佛法的,亦只坐于一处,也经过了六十小劫,身心也能不动摇,听日月灯明佛所说的大乘法食,就如刚刚好用饭,饱了,也是一顷。说不出话了!听了大乘法已经六十小劫了,会众中却没有一个人,其身心生出懈惰疲倦。’《维摩诘所说经 不思议品第六 姚秦三藏鸠摩罗什译》尔时,长者维摩诘问文殊师利:“仁者游于无量千万亿阿僧祇国,何等佛土,有好上妙功德成就师子之座?”文殊师利言:“居士!东方度三十六恒河沙国,有世界名须弥相,其佛号须弥灯王。今现在,彼佛身长八万四千由旬,其师子座高八万四千由旬,严饰第一。”买书难,读书更难。陈寅恪先生也备言读书之难:“寅恪追忆旧朝光绪己亥之岁旅居南昌,随先君夜访书肆,购得尚存牧斋之序文之《梅村集》。是后遂习诵《圆圆曲》,已历六十余载之久,犹未敢自信能通解其旨趣。可知读书之难若此。际今以废疾之颓龄,既如仲公之健忘,而欲效务观之老学,日暮途远,将何所成,可伤也已。”(《柳如是别传》中册,页7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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