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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老了
母亲老了,七十多岁的老人在我们农村她仍然是个好的劳动力。园子里的菜,土的苗她总要去摸一摸,去动一动。可她好象从没觉得累过。兄弟劝她不要做,让她享有一点清福,可她不干,她总是说自己坐不下来。于是,我趁着兄弟到沿海打工的机会去乡下把她接进了城,这当然她更不愿,我和母亲达成协议是:在城里找一个地方给她喂猪。还真为难了我,城里到哪给她找猪圈?没有办法,我只好在离我住房远一点的城外找到了一个四平方米的圈,算是满足了她的要求。每天天还没亮,她第一件事是先到城外打猪草,猪草不多,也就是一把而已,可她总是风雨无阻。那一年,我是进入了农历的6月才买的猪仔,可到过春节时居然杀了过286斤,她很欣慰。可于我来说,还真的太不情愿。你想,儿子在城里工作,她跑到城里喂猪,这成何体统?有的同事说“你也太狠了,老妈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她这样做,行吗?”是的,于我的心也不忍心,这可是她进城和我住的条件呀?
老妈进城,她很少出去串门,就是最好的亲戚她也不去,她说,城里的家庭太麻烦,到哪一家都要脱鞋子,一点都不习惯。而且除了叫吃以外,没有多少话说的,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平常的日子她很少说话,只有等到我乡下的亲戚到来,她的话才多起来,她总是告诉别人说,东家两口才结婚几天,就要闹离婚了,西家的老爷退休才几年在家打麻将,高兴过度死在桌面上,北城那个老奶奶总是抽着烟,也不害羞.........如此等等。她总是将她听来的,乡下听不到的故事讲给别人听,让她的那些老朋友笑得前仰后合。那轻松样也让你乐此不疲。也就是这时,我才感到有一丝丝的欣慰。
日子似乎很长,她除了喂猪外,她平常也不闲着。作为苗族老妈她得重操刺绣的旧业,干起刺绣的行当。人老了,眼睛不好使,她动用老花镜。老花镜好买吗?不好,我走遍了全城,都找不到一副适合她戴的。于是她只好用两副重合着戴上,效果还算可以,勉强能够看到。我们这里的苗族刺绣活是不好做的,全是数纱,而且不是正面要好,而且反面一定是最好的,要看不到一点针脚。一条围巾若要绣好,得花半年,最难的是花衣,苗族叫“呕嘎庚喜”,这得要四年不断的绣才能完工。要说出卖,这种手工的至少得要6、7万元。我的侄女和我的女儿不会绣了,她老人家居然也将绣花衣的事纳入了有生之年的“规划”之。年轻的一代还真的是要忘掉这种工艺了吗?我们苗族的这种工艺真的要断送到我们这一代了吗?我一片茫茫然。
母亲也算是个歌师,她的做事的时候,总要哼着那些不知唱了多少代的古歌。从歌,到酒歌、从手边歌,到《刻道》,凡属于当地苗歌她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我想可能是从她会说话的时候到现在。她总是说,你们要就要不要我死去之后,你们也就再也没人教你们了。她说出了她的心声,她也说出了一个民族的心声。她说不出更多的理由,她也不是央认可的所谓“文化传承人”,可我们能感觉到一种危机的到来,对于我们这一代,我感到无比的难过。她总是用苦良心,她叫我给她买来收录机,她唱着,然后有理无理地录着,一盘又一盘,她没有文化,她用笔在带子上打着许多莫明的符号,她总是晓得那盘是什么歌,当她的朋友到来时,她总是拿出来,如数家珍的给别人介绍。对于我们,我们无法理解她的努力。可是,我们会从找到一些答案,这些才是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呀。试问:我们还能做什么?
母亲老了。
吴安明(紫夏)2009.9.15
贵州省施秉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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