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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世界上有一种地方,容阴森、血腥、丑陋、肮脏为一身,那必然是古代帝王们的后宫。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瓤子里可不是歌舞升平,而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男人们双眼血红抢椅子,女人们绞尽脑汁争床榻。要想多活两天,必须练就一副有足够威力的尖牙利爪。在高墙广厦里不存在天道人伦,唯有父子相噬、兄弟相残、夫妻相谋。人之天性世间常情都要泯灭,整日目眈眈,齿森森保持着高度警觉,不容一丝疏失,就是开一个娱情怡兴的玩笑,也能被他人视作警讯,遭到致命打击。下面我就讲两桩中国古代由开玩笑引发的宫廷血案。 一桩发生在春秋时郑国灵公元年,此事件载于司马迁《史记.郑世家》。郑缪公去世,他的儿子郑夷继承王位,史称郑灵公。 这年春天,出于友好往来,楚国派人给郑灵公送来一只大王八。灵公不想自己独享,就让人做了一锅王八汤,准备分发给属僚,让大家都滋补滋补。 这天,公子宋(子公)与公子归生(子家)一起朝见灵公。途中,公子宋的食指自己动了起来,就对公子归生说:“我的食指有异能,一感觉到有美味,必然自己颤动,今天一定有不一般的美味,看样子要大饱口福的。”(佗日指动,必有异物《史记.郑世家》下同) 到了灵公那里,正赶上灵公安排着往外端王八汤。公子宋一看果然灵验,就跟公子归生相对大笑。这一笑,闹得郑灵公一头雾水,就问为什么发笑,他们就把事情的前后告诉灵公。 不料,郑灵公童心大发,要跟公子宋开个玩笑,让他吊吊面子。就安排侍从,人人有份,就是单单不给公子宋那一份,看他的异能还灵验不灵验。(灵公召之,独弗予羹。) 结果,众人都在那里“稀里哗啦”喝王八汤,把公子宋晾在那里吞口水。对于这幅场景,司马迁没有详细交代,但是完全可以推测出,此时郑灵公与众人一定是边喝王八汤边窃笑,而公子宋初时尴尬窘迫,而后便是恼羞成怒。 于是他自己跑到汤锅那里,把手伸进汤里抓起一块王八肉大嚼起来。郑灵公见他竟然不顾君臣之礼,在自己面前放肆,登时大怒,要杀公子宋。多亏众人相劝,公子宋才免去杀身之祸。 君臣闹得不欢而散。公子宋回去后左思右想不是个滋味,这下可把郑灵公得罪狠了,今后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这个脑袋只是暂存在自己脖子上了,随时可能搬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郑灵公干掉。于是胁迫公子归生入伙,暗中准备弑杀灵公。(子公与子家谋先。) 当年夏天,他们终于找准机会,杀灵公于后宫。(夏,弑灵公。) 另一桩,发生在东晋太元二十一年,主人公是孝武帝司马曜。此事件记于司马光《资治通鉴》。 孝武帝司马曜称得上是走狗屎运的皇帝,先是莫名其妙捡了个皇帝宝座,后来又得力于谢安的辅佐,淝水一战以弱胜强,打败了强大的秦苻坚,能让东晋偏安一隅。公正地说,司马曜在中国历史上算不上是昏庸帝王,他心宅宽厚,不嗜杀,有容人之量,一心向佛,不挥霍无度劳民伤财。只是后来参透人生,想要及时行乐,渐渐沉湎于酒色,荒于朝政,不料酒后开了个无心的玩笑,导致横死后宫。(帝嗜酒,留恋内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进见《资治通鉴》太元二十一年,下同。) 这天,也就是太元二十一年九月十七日,他又在后宫饮酒作乐。帝王喝酒,自然不会喝枯酒,少不了歌舞相伴。他最宠幸的张贵人在一旁添酒捧箸。祸事由此而生。 时间一长,司马曜觉得无聊,醉眼朦胧着想跟张贵人开个玩笑,于是对张贵人说:“爱卿,你年龄已大人老珠黄姿色不再,朕想换个更年轻的,你应该知趣,挪挪地方了。”(汝以年当废矣,吾意更属少者。) 这实属闺房密语,夫妻间逗趣的话,试想,如果司马曜真要废张贵人,不言不语冷落她就是了,何必这样直接。 正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司马曜开玩笑,张贵人当了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既然你不顾这些年的情份,弃我如敝履,我要失去的东西,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咱就来个玉石俱焚。(贵人潜怒) 不觉中夕阳西下,司马曜酒已酩酊,神倦意乏,遂跑到清暑殿睡觉去了。 司马曜酣睡,这张贵人可没闲着,先是把宦官们灌醉,打发他们出去休息,然后唆使几个侍女把正在酣睡的司马曜用被子闷死在床上。(贵人遍饮宦者酒,遣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弑之。) 纵观这两起君臣至亲之间因为开玩笑引发的血案,今人回望,真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如果生逢其时,身处其地,可能就不以为怪。说白一些,帝王的宫殿就是一所大型斗兽场,生活在这里面,不光要绝人之情,还要绝己之情,心中只能存余权力地位,视他人为猎物也要时刻警惕自己成为猎物,一有风吹草动或者臆想到会有风吹草动,就要秉承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对他人发动致命一击,否则心怀婉柔,绝对要做倒霉蛋。从身生帝王之家那一刻起,就被置于风口浪尖,穷其一生的时间,玩一场杀戮与被杀戮的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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