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题目有点哗众取宠的味道。但当初,我真的被他的大胡子给雷倒了,以为马克思再现。的确,在临安,看上去如此有腔调的人,难出其二。这个叫做汤佳良的男人,如果去欧洲,一不小心或许就不用签证了。哥们,自己人啊,你以为你一脱欧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第一次听说汤佳良这个名字,则是在十五年前,浙西大峡谷潘总口里,他说他想用山水画搞一个大峡谷的景区导览图,唯有汤佳良能担此重任,一来,他是龙岗人,对大峡谷地貌烂熟于胸,二来他能把山水种到纸上,让山水以艺术的方式,继续活着。潘总担任过文化局长、副县长、《江南游报》副总编辑,他对汤佳良如此看重,增加了我对他的好奇和敬佩。
那时候,我开老残茶楼,开在西苑路,一个蓄着大胡子的茶客常来喝茶,身边往往拥簇着一些美女,有时候还戴一顶礼帽,配上金丝边眼镜,把我搞得云里雾里,呀呀,这是何方神圣啊!而且这个人骨子里比较清高,进出也没和我打招呼,一来就直奔二楼而去,像是怕我抢他身边的女人似的。当然,我也是清高的,你不理我,我何必鸟你,就这样经常照面,却不知他是何许人也。隐约听得有人叫他马克思,或者大师。切,你蓄个大胡子就是马克思了,我养个翘胡子是不是就是斯大林了呢?
直到2005年临安美术协会年会,我才正式认识这位仁兄。我是那一年美术协会年会的“赞助商”,哈哈,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免费提供场地和茶水,用广东话说,就是洒洒水啦!那一年,美术协会主席还是俞富强老师,现主席张帆老师是秘书长。有人把大胡子往我身边一拉,介绍下,汤佳良。哇,你就是汤佳良啊!汤老,酒酿酒酿,握手,拥抱免了,就这样,我们正式相识了。
汤佳良的官方身份是龙岗镇文化站站长,文化衔头是著名民间艺术家。这个年龄的文化站长都有几把刷子的,比如徐志洪、陈文豪、陈伟民、俞灵君、丁波,比如前青山文化站站长、我电大同学冯益民,放电影、画画、写字、摄影、吹萨克斯,当乐队指挥,除了不会的都会。汤佳良也是这样的奇葩,写字、作画、跳舞、吹拉弹唱,还会制作道具,特别是造龙,更是一把好手,他生下的龙就像活的一样。说他奇葩,而不是奇才,就是他那一身特别的“行头”打扮了。龙岗这样的深山老林,他老人家西装革履,卷发曲髯,礼帽金镜,看上去真有点水土不服,好像龙岗的地瓜,巴黎的包装,而且巴黎的香水味,远远超过了龙岗的泥土味。外地人昌化天听不懂,汤佳良伊利哇啦地和当地老乡交谈,很容易让人误读为高深的法语。
1979年,汤佳良17岁高中毕业,那时,我在临安旅馆卖开水票,他在田间村头为老百姓画肖像,或者给家具画图案,什么鸟啊花啊的,后来还去了工艺美术厂当画师。所以他不是师出名门,而是自然天成,处处无师处处师,先是为稻粮谋,然后再是为艺术谋。就像中国著名舞蹈家杨丽萍,跟鸟学,跟猴学,跟天地万物学,一学就学成了世界最美最天籁的舞蹈,让科班出生的舞者们,只能望其项背。所以,临安很多文化站长出身的乡土艺术家,植根本土,效法自然,一人多能,身怀绝技,为本乡本土的文化传承和发展,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中国画派自唐宋元明清以来,形成三大系统,一是庙堂,二是文人,三是民间。因其功效内涵、文质传承诸因素不同而各有千秋。庙堂之体多为社稷教化所用;文人之体则写心传意,点墨寄情,腹有诗书气自华;民间之体,生动活泼,野趣自然,生于民而用于民,大地之歌也。汤佳良的画作,虽不乏文人的超然,却更有民间的古朴。国画、水粉、农民画都有涉猎。得益于钱王故里陵园壁画、寺庙堂画、灶头画、漆画之滋养,传承创新,遂成独特的风格和流派。天目农事、婚丧嫁娶,皆可着墨;天地万物、人间万象,尽可入画。感情质朴,构思奇特,造型稚拙夸张而不失原味,色彩饱满艳丽而不失情趣,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充满着浪漫的民间情调,鲜明的地方风格。其中汤佳良农民画《民间艺人》荣获全国一等奖,那个夸张而浪漫的竹编老人,犹若汤佳良本人。
老汤作为文化站长,各类事务和文化活动很多,业余时间便忙中偷闲,给邻里乡亲现场作画,老汤画山水花鸟很接地气,技法娴熟,动作快,刷刷刷,一两个小时全部搞定,而且拿得出手,我在做板桥新四军纪念馆展陈设计时,碰到一些新四军作战场面的场景还原图,问了几个人都感觉没有把握,紧急求助汤司令,他策马来助,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新四军天目山战役的战斗场面便烽烟四起栩栩如生,画人物和爆炸场面也是好生了得。哈哈,不服不行。
我和汤佳良交集不多,有一年做国石村文化礼堂资源调查,他陪了我一整天。老残书吧开着的时候,偶或还有一聚,书吧关门很多年了,老汤碰见我和我聊天的口气就有点伤感:唉,你的书吧不开可惜了。或许,他说这话时,无限深情地想起了他的那些花儿。有一年,我驾着我的宝马,独闯安徽家朋,路过龙岗,想去看看老汤,已经来到他的门口了,徽派建筑,气势非凡,但是门庭紧闭,接通电话,被告知正在为一个新造的农家雕梁画栋。很多关于对汤佳良的深度认知,也就被关进深深庭院,高深莫测。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汤佳良是一个身份很难正确界定的跨界奇人。在本篇文字对他的称谓里,就有汤佳良、老汤、马克思、汤老、汤司令、大胡子各种说法,凌乱和无序的背后,其实就是他性格的各个侧面。他的打扮和装束,也汇聚了东西方文化两种元素的融合。他的双脚踏在龙岗的黑土地里,却把头颅架在阿尔卑斯山的山顶,他外在的张扬和内在的文化实践,恰好印证了一句话: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