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合院
荀慧生大师剧照
1979年,文人们沉浸在重新欢聚之中。京剧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的女婿、我的好朋友邀我去荀家聚会,得以重新见到萧军、严文井老师们。
感谢生活和友人。尽管我也算得上是多半个“老北京”,但像那一天集中畅享“京味”文化还是头一回。
首先,尽享了京都“四合院”的建筑美。荀家位于宣武区西草厂胡同,说是胡同,但不比北京一般的胡同,它更宽绰更规整更显贵些。胡同中间有一面砖雕的影壁墙,那就是它的“身份证”。荀家的四合院同样也非一般四合院能比,虽年代久远,但由于整砖到底,栋梁坚固,廊檐养护,不易受到风雨交加侵蚀而依然没有败落之迹。青砖灰瓦,红柱画梁,砖雕屋脊,木雕窗棂,都增强了我们对四合院之美的视觉品位。
依我学识之浅薄,不知道“四合院”建筑艺术始于何时,但说它兴盛于明清两代,大约是没有错的。它作为封建文化的一种物质载体,于今它的历史价值已经超过了使用价值。它已经成为京城这座古都不可再生的一份人类文化遗产,其魅力还在于文化的积淀上。当“四合院”随着时间的延续,蕴涵在历史时序的脉络之中,就构成了某种独特的审美效果,成了北京人无法抹去的集体记忆。
“四合院”的文化底蕴不可能不包含着封建文化等级森严的内涵。北房,也称“上房”、“正房”,其地位如同故宫三大殿中最大的太和殿(又称皇极殿)一样,高高在上。比较讲究的四合院,北房要高出三五个台阶,那是一家之主的居室。其次,东西厢房、南房以及正房两边的耳房,依子孙辈分高低、仆人主次而居。虽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封建文化中不可逾越的等级观念,但也不能否定其中也有中国古老传统文化中的“孝道”和力求全家“和谐”“团圆”的理念;尽管其结果是和谐的少,明争暗斗的多。我们从老舍的《四世同堂》中可见一斑。
我相信,当一切都沉默了,建筑还在说话。它们是历史文化的一件证物。可惜如今保存完好的“四合院”愈来愈少了。荀家的四合院现在已是“荀慧生故居”。好!它可以将艺术大师创造的艺术文明和“四合院”建筑艺术文明合在一起,供我们共享与弘扬。
那一天,我们还体味了“京味”美食文化。尽管主人盛情款待了老朋友,但毕竟因为是大家大难之后的重逢,所以情感表达大于美食吸引。我现在就情不自禁地离开本题,让读者也知道那几件事。我们向荀夫人表达了对荀老的深切怀念之情。荀老于1968年不满70岁就遗憾地辞世,如若上天有知,能看到我们重获解放的重聚,欣慰会消除他在“文革”中的郁闷的。大家倾诉了许多令人神伤的遭遇…… 萧军见大家伤心,忙接过话茬儿,给我们讲述了他当年在上海的一个故事。“四人帮”狗头军师张春桥诬蔑鲁迅,年轻的萧军想教训他,约他到法租界的一个桥下。做过军队的武术教练的萧军在痛斥之后,仅一个回合就将张撂倒在地,待等再踏上一只脚时,有巡警路过,喝道:“干什么的?”萧军即刻回应:“练摔跤呢!”“快点离开!”萧军在讲述这段经历时,话语间充溢着英豪之气。
当大家畅叙这些“喜怒哀乐”的故事时,自然忽略了主人为我们备下的美食。不过在主人劝大家频频举杯之后,大体还记得那一桌以“京味”为主的宴席。比如,简单的有“烹掐菜”,别看就是用急火与旺火爆炒绿豆芽配海米,但要味道讲究鲜香脆嫰,可有火候的学问,不然怎么会列入御膳之一呢?再比如,复杂的有“酒炖扒鸭子”,别看点燃酒精煨炖,但何时放入何种作料却讲究极多,吃起来酒味浓郁,鸭烂汤鲜,余味无穷。尽管忘记了许多菜名,但从色香味的调配上,也略能体味到“京味”美食文化中的富贵性和艺术性。
荀老之女荀令莱提早退席,她要去休息,因为晚上她要演出荀派代表作之一《红娘》。晚上七时,大家再聚吉祥戏院,一起欣赏荀派艺术。令莱传承了荀派独特的艺术风格。荀派戏多以寻常百姓生活为题材,表演尤为注意生活化,看重生活细节的艺术创造。人物多塑造热爱生活的天真活泼、自由热情的少女形象。唱腔讲究感情真切,柔媚婉约。念白讲究口齿伶俐,柔美圆润,又极富生活味。舞蹈美和造型美也随生活真实和性格真实而设计,绝不硬行外加。
感谢令莱,让我们欣赏到“京味”十足的荀派戏的艺术风格。不想那次与着戏装的令莱告别,竟成为了永别,后来她遭遇不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令人叹惋。幸好荀派戏还有像刘长瑜这样的大家传人,其艺术风格依然会光彩无限。
三十多年过去,至今回味那次聚会,那人物那语言那激情那神色都仿佛仍在眼前,仍旧让我陶冶在凝结了京都文化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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