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既是独立的年轻画种, 又源远流长。它以追求独幅画应有的意境精神的完美为画面艺术表现的根本, 用天然漆和天然材料为主, 以奇异特征与传统工艺相结合的表现手法, 并吸收现代新型材料和其他姐妹艺术的长处, 最适合于表现中国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人物题材。
漆画表现出含而不露、神秘幻化般的漆材特性美感, 工艺制作美感, 最适宜展示瑰丽多变的少数民族服装造型, 最适合在画面上再现绮丽灿烂的少数民族头、手、胸、腰、背上佩戴的饰物美。有较深的少数民族生活体验者和工艺制作美感修养的画家, 最能恰好地利用漆画展现作品的精神美感及蕴含的文化底蕴, 使画面呈现出东方民族特有的意象美学品格, 从而传达出少数民族那纯真无瑕的内心世界, 以及他们个性鲜明的绮丽独特的形象美和精神美。
漆画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在遥远的古代我们的先人就已发现具有绮丽独特美的民族传统漆画:
髹漆艺术是比古代青铜、瓷、纸更为古老的文明创造, 是悠久的华夏文明的代表。我们的祖先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能够制作漆器了。在浙江余姚河姆渡发现用朱漆涂绘的大木碗, 显示漆艺的起源是在七千多年以前。漆艺最初是用来保护和装饰器物的, 进而几乎无器不纹、无器不漆。从古代漆器上看, 其纹饰首先是画出来的, 由此孕育出了漆画的萌芽。在河北商代遗址中发现的漆器残片, 有雕刻的花纹, 还有在漆器上镶嵌蚌壳、绿松石、玉石等。可见漆器在古代人类生活中一是作为实用器物, 二是作为观赏装饰, 再由实用发展到装饰绘画。这是物质价值与精神价值并重的创造。漆艺大约在汉代相继传入朝鲜、日本、越南、法国等国家, 是我国古代民族文化的骄傲。
漆画艺术在古代的辉煌可见于少数民族的艺术。如出土于宁夏固原城东雷祖庙地区, 距今两千二百多年前, 属东胡系鲜卑民族墓葬中的男主人棺具, 上面绘有精美的漆画, 漆画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巨幅墓主人形象画像, 残高118米, 绘于棺木盖及棺前挡部位, 边缘饰忍冬纹饰带, 其间加饰飞鸟。墓主人是一位屈膝斜坐“头戴高冠, 身着窄袖圆领长袍、窄口裤、腰束带、足蹬尖头乌靴”的鲜卑民族装束的中年男子。他执耳杯的右手小指翘起, 左手握尘尾, 表现出了高雅的贵族身份。左右四侍者着鲜卑服饰, 还有菩萨和忍冬图案。第二部分是孝子故事, 共8 幅构成孝子连环画。第三部分是骑猎及佛教形象。反映了鲜卑民族的宗教信仰和习俗风尚。有的人物动态处理得娴静而富有动感, 有的处理得简洁明快, 观之纤美流畅。而主要画面则用日月象征天国, 用天河坠地象征天地沟通, 烘托了墓主人升仙, 化入天国的整体气氛。华丽的装饰与突出的主题融为一体, 是不可多得的漆画杰作。大家都十分熟悉的在地下埋藏了两千多年, 出土于长沙马王堆汉墓的漆器(六百多件) , 上面的彩绘漆画仍然光泽照人, 色鲜如新。在山西大同石家寨发现的古代木板漆画, 内容是刘向《烈女传》,与顾恺之《女史箴图》十分相似, 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从七千多年前直至明清, 每个时期都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精美的漆艺实物。
从古代的漆画来看, 画面大多不是在独立的平面画幅上, 而是在使用器物上, 有形式上的工艺特质。也有如上所述, 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作品。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有独立的艺术构思与构图, 超出单纯的格式化装饰图纹样式。这类画面的内容有山水、风云、神人及鸟兽, 从中可见他们重现实生活并自由地在画面上表现自己的感情, 取材多为对生活、社会、自然的感受和幻想。人物大多用高度巧妙的变形抽象处理手法表现, 神人形态各异、气魄宏伟、神态万千。在不同的漆画上色彩和工艺技法都表现了作者的个性特点。作品沉着、大方、协调, 有着深沉的艺术魅力和精细、古雅、瑰丽、华贵的艺术品味, 又蕴含有当代表现主义、抽象主义的思维方式和表现手法。其思维、创意都达到了一个巅峰。
现代漆画发挥了传统漆的特质, 漆膜坚韧、耐磨、耐潮和耐酸碱, 因而有耐久、不变色、易收藏的特点。它还以其自身的本色可黑到极致———“漆黑”, 透彻的特性使世上没有别的黑色物质能与其媲美。它更以其自身的本色可透明、半透明的特性和光泽不外放而内敛晶莹的特性,产生含蓄华美的特殊视觉效果。它更为突出的一面是能将丰富多彩的天然材料、现代材料与传统漆、现代漆及丰富多变的古今漆工艺技法相配合进行画面制作, 使画面产生无以伦比的精丽、华美, 或朴拙大方, 或幻化莫测的艺术效果, 显示出它特有的那“千文万华, 纷然不可胜识”的艺术生命力。因而, 完全脱离传统漆画在形式上的工艺特质, 于1984 年作为独立画种进入全国画展。笔者在这一背景下也被漆画所吸引而步入漆画艺术的殿堂, 创作了许多漆画, 其中《盘瓠阿姑·祝愿图》收录于记述漆画的发生、发展及成就的《中国现代美术·漆画》(1988 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中。如今漆画已经成为艳丽的民族艺术奇葩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现代漆画之所以是艳丽的中国民族艺术奇葩, 成为最具欣赏性的画种。有以下特点:
1、漆画美在于它宽容的胸怀: 漆画在画面的构成、材料与技法、表现形式上有着海洋般的宽容胸怀。它不像中国画那样在承受历代文人画的沉重压力前束手, 也不像油画那样面对世界历代多种流派印记的影响下而束脚。可以大胆构思现代人所能想及的任何一种画面构成形式, 材料技法融入于传统漆材的特性语言中, 来自由地表述所预想的画面意境精神。
2、漆画美在于漆材与工艺技法的独特性:根据预想画面意境精神, 漆画画面不仅可以制作成丰富深沉、凝重多变似油画的效果, 又有油画不可及漆材所特有的含蓄深邃、变化莫测的特殊魅力。漆画不仅可以与十分精致典雅的国画工笔媲美, 又有工笔不可及漆材所具有的色彩隐含通透, 并放射出温和的晶丽, 光、色深敛难分难离。漆画不仅有版画一样的刻漆, 又有版画一般的明快疏朗, 还有厚堆如浮雕。漆画可以写实、可以抽象、可以写实与抽象之间的装饰, 以至泼漆写意等任何手法来处理画面, 只要正确把握漆的特性———将漆的材质美、肌理层面设计美、精细的工艺制作美相结合, 便会产生漆画的特性美。因此, 漆画在材料上以极富魅力的大漆为主, 以天然的腰果漆和其他漆为辅, 再配以金、银、铝、铜的箔料, 贝壳、螺钿、蛋壳、牛角、骨片、石片、玉片、金属片、漆色片、漆色粉、云母等天然颜料, 高温结晶颜料。可因用择材,只要有“入漆”的效果, 能为漆画的诗思画境所用, 都是漆画的好材料。漆画的绘制工艺技法十分特别且丰富多样, 有油画一样强劲有力的厚色块和笔触, 有国画工笔般精细晕染, 有在银地或肌理上层层色漆加叠罩染、变涂, 还有洒、贴、嵌、磨、填、堆、喷、划、皱、拍、摁、敷, 等等, 可谓“不择手段”。作画过程, 既有谨慎的层层肌理的埋伏设计和精细的制作工艺, 又有胜似“孩童般开心的玩耍”堆绘填涂, 直到最后关键的工序: 磨、罩、推。磨是使被压盖着的形、材、色进行探秘般小心谨慎的研磨, 使其被磨显或半磨显, 或磨多或磨少, 而使最初为画面意境而设计的预想层次效果得以显现。它们或清晰、或隐约, 或突显、或交替重叠、或清透纷呈, 再经罩面漆、推光工艺, 使画面精美绝伦。
3、漆画美在于漆材工艺技法对诗意画境的营造: 漆画上丰富多样的材料和上百种绘制工艺技法, 都是为诗意画境而存在使用的。在画面上材料已经不是纯粹的材料, 工艺技法已不是单纯的工艺技法。在诗意画境的广阔天地里, 任漆材、技艺的天马驰骋遨游, 其行迹神秘奇妙, 幻像变化莫测来体现画面的诗意画境。比如作画时, 在漆画板面上设计埋伏着平式凹凸的漆地,在丰富有致的漆地肌理上贴金、银箔, 接着用漆本身的全透明、或带棕褐色的透明, 或半透明的彩漆的特质进行罩染, 金银箔在厚薄不一的漆膜下, 随着底层肌理的文脉高低起伏间的相互反射, 产生或如水般深澈透底, 或如光一般忽明忽暗的层次变化以及丰富的色彩变化, 有着深沉含蓄和虚幻朦胧的艺术效果。给人以光在幻化透视状态下的直觉效果。如果在上述漆地的有色肌理上贴金银箔后再通过透明漆的罩染与彩漆变涂后进行研磨, 有色肌理的高凸部分被磨切掉使肌理上的色彩突显, 而其边缘又透出线状金银箔显出细微曲折绵延的线状光亮; 稍磨或磨显程度不一之处, 则会呈现底层肌理既迷离斑驳, 又神奇的丰富视觉联想效果。它如山、如石、如云、如雾, 产生一种诗一般的幻境。
《祈天·地·人和》是笔者众多漆画中的一幅三联画, 题材是畲族宗教与风俗的再创造。笔者在人物的衣饰和手饰上用单纯的材料和技法———碎螺钿和整螺钿随形平贴, 罩衬一定的透明色,经研磨并罩漆后, 衣饰和手饰如珠似宝, 它们在光照下不同的部位放射出不同饰物质地的光彩。背景所用的材料和技法也很简单, 用多层喷银与干著、渲染、研磨相结合。透着漆膜形成层层相叠, 产生晶丽而又迷透的幻化感。色彩高级丰富多彩, 它衬托着笔者构思立意的画面精神境界:“崇高而又心境超然的神秘美。”这是其他绘画材料和技法难以达到的。
苗族是许多漆画家乐于选择的题材, 画面上的苗族女子头上适形粘贴朴实无华的蛋壳, 再填以相应的彩漆, 再适当研磨, 它则变成坚硬适度而又晶亮华贵的银饰, 美不胜收。在画面背景上冒出的片片嫩芽的玉兰枝干上贴上白兰相间的蛋壳, 蛋壳则会由质形如银饰的晶亮、华贵改变为光滑细嫩、充满活力的花朵。蕴藉着既写实又抽象的形迹, 传达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趣。此类例子不胜枚举, 如此通过不同的漆材、工艺技法的相互配合, 又会产生不同的漆的特性美。由此又营造出不同的漆画画面的诗思画境。我们从中清楚地看到漆画在表现少数民族题材的美术创作中所展现出绚丽而又蓬勃的艺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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