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过西藏或藏区的朋友们,一定会在当地的山口、关隘、江畔、村落、牧场乃至天葬场附近,看到过一座座以石块垒置成的朴素祭坛——玛尼堆,藏族称之为曼扎(意为曼陀罗)或石供。玛尼堆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大小不等的石头垒集起来的、具有灵气的石堆,藏语为“多本”;还有一种是在石块或卵石上刻有文字、图像,以藏传佛教的色彩和内容为其最大特征,然后堆积起来成为一道长长的墙垣,这种玛尼墙藏语称“绵当”。每逢吉日良辰,人们一边煨桑,一边往玛尼堆上添加石子,并神圣地用额头碰它,口中默诵祈祷词,然后把它丢向石堆。天长日久,一座座玛尼堆拔地而起,并且愈垒愈高。
西藏是一片被喜马拉雅、喀喇昆仑、唐古拉和横断山脉牢牢封闭的浩莽神奇的土地。很久很久以前,藏族先民便生存并融合在这片高天厚土之间,默默不懈地创造着自己的文明。
大约在四千万年前,欧亚板块撞击的造山运动把原本是一片汪洋的特底斯古海奇妙地变成了地球的屋脊,千姿百态的阔岩与石砾就是天公对这片超尘拔俗的地球高地最慷慨、最丰盛的馈赠了。
佛教文明传来之前,雪域西藏盛行着原始拜物教——苯教。那时的人们对于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是敬畏、崇拜、迷惘和依恋。大至山川、小到木石都成为人类的保护与破坏之神的寄寓之所,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们世世代代顶礼的对象。
藏族先民靠山吃山,磨石斧以狩猎,凿石锅以煮食,垒石屋以避寒,佩石坠以驱邪,如此维系着长久不衰的巨石崇拜与灵石崇拜。散见于西藏各地的摩崖石刻与玛尼石堆,便是这一古老信仰习俗流变的具体体现。
西藏的摩崖石刻大都形成于公元十世纪前后,这得益于当时藏传佛教各派系获得了社会各阶层的普遍认知与接受和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十三世纪以后,摩崖石刻之风日渐衰微,而玛尼石刻则几乎不间断地延续着发展着,成为西藏高原古往今来流传最广,风格品相众多,表现内容和材质手法极为丰富的藏族民间雕刻艺术。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藏区曾涌现出了浩如烟海的玛尼石刻几乎是人迹所至,随处可见,它是藏族刻在石头上的追求、理想、感情和希望。一般来讲,玛尼石堆最直接的意义有两个,一是祈福和禳解;二是供人们转经礼拜,随时匡正自己的思想行为。尤其是在远离城镇和寺院的乡野村寨,玛尼堆更成为人们精神生活不或缺的所在。所以在地广人稀的青藏高原,无处不在的玛尼堆担负起了经堂和道场的部分功能。
随着玛尼石堆的扩展和普及,玛尼石刻艺术便应运而生了。受宗教意念的启迪与驱使而产生灵感,全身心地投入,几近无条件地为传达再现佛陀“身、语、意”的宗教使命而创作,是藏传佛教艺术的主要特征,也是西藏艺术的根本。在文化范畴上纯属民间艺术的玛尼石刻艺人,通常在一年之中的春、夏、秋三季是农民或牧人,只有冬闲时才操刀镌刻。在社会上他们并没有雕刻家之类的美称,人们一般都是直呼其为“朵多”(石刻艺人)。
产生并传承于乡野村夫手中的玛尼石刻,虽然很难跻身于金铜佛像、壁画、唐卡等传统艺术领地,但是却丝毫不影响朵多艺人们向这些艺术学习和借鉴地热情。由于刻制玛尼石是艺人们创作的纯个体行为,更由于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两块完全相同的石头,所以历代西藏艺术家们奉为圭臬的《造像度量经》等金科玉律,在朵多们眼里几乎等于零。再因每位求刻者的要求不同,每块石料的形状各异,均要求朵多艺人们必须具有很强的变通与创新能力,以及敢于求新求变自由发挥的胆识。因此,我们可以从玛尼石刻中领略到寺院殿宇艺术里所少有的、富于个性的、表现张力和纯厚质朴的民情风俗气息。